他的手还伸在哪里,沉声道,“起来。”
他的声音又严厉又低沉,姜宛姝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又向后缩了一点。
林照辰不再耐心等待,他直接一把揪住了姜宛姝的衣领,如同抓一只小兔子一般,轻易地将她提了起来,拎回了马车上去。
他目无表情地将姜宛姝放了下来,转身就要离去。
姜宛姝的手伸了出去,轻轻地碰触了他的后背。
林照辰倏然僵硬了一下,回首看她。
姜宛姝本来是想抓住他的袖子,但他身上的铠甲光滑又坚硬,她只能弱弱地碰了他一下,那似乎已经用掉了她全部的勇气。
她的脸色惨白如同冬末的雪,那么脆弱,马上就要溶化一样的感觉。
“表叔。”她啜泣着,杏子一般的眼睛都被泪水浸透了,仿佛很艰难地吐出了这些字句,“楚哥哥的遗骸……你眼下如何处置?”
“首级带回安阳,残尸弃于荒野,以儆效尤。”
姜宛姝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楚哥哥打小就寄居在安阳城外的归灵寺,潜修佛道,已经十几年没有回过周王府了,这回若不是为了迎娶我过门,他也不会回来,即便周王做了什么错事,也与他毫无关系。表叔,求你高抬贵手,让他入土为安,不要……不要那么残忍。”
她想起了在归灵寺中和魏子楚青梅竹马的那段时光,那个明朗的少年在阳光下微笑着,对她张开了双臂:“宛宛,别淘气,快过来。”
她心疼欲裂,俯下身去,把脸埋在手心中,大哭了起来。
林照辰沉默了。
半晌之后,他说:“好。”
姜宛姝抬起了朦胧的泪眼。
林照辰的面容如同寒冰,分明十分不悦,但仍然对她说:“我应允你,你别再哭了。”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姜宛姝,又补充道:“你若再哭,我就反悔了。”
姜宛姝吓得打了个嗝儿,硬生生地把哭泣声咽了下去,忍得太难受了,她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似乎有人很轻地叹了一声气,那声音淹没在兵马行进的喧杂声中,不得闻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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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安阳,巍峨无限,这是大晋的国都,天下最繁华、最壮阔的城池。
燕国公的兵马驻扎在城外十里地,他带着姜宛姝到了城门外。
城门大开,金吾卫持戟守卫,百姓们都被驱赶到一边去了。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在城门边候着,一幅尊贵倨傲的姿态,及至见了林照辰,转眼又变了一幅神态,恭恭敬敬地过来相迎:“公国爷辛苦了,小人姓高,乃皇上身边近侍,皇上命小人在此迎候国公,请您随小人入宫面圣吧。”
林照辰微微颔首,转身却对着身边那一辆马车里面的人说道:“宛宛,已经到了安阳,我先遣人送你回家吧。”
“且慢。”高太监开口道,“这车上的可是姜不敏的女儿?”
他的态度有些无礼,林照辰的脸色沉了下来:“正是。”
高太监对左右做了个手势。
后方有两个金吾卫马上过来,粗鲁地掀开了马车的门帘,就要去抓姜宛姝。
“锵”的一声,林照辰的剑扫了过来,横在车前。
一个金吾卫撤手不及,两节手指断了下来,掉在地上,还伸屈了一下,他惨叫了起来,捂着手后退。
“高公公这是何意?”
林照辰的声音十分平静,但不知怎的,高太监听了,背后的冷汗却不由自主“刷”地流了下来。
高太监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两步,满脸赔笑:“国公息怒,小人对您毫无不敬之意,是皇上有旨,要捉拿姜不敏的家眷。小人鲁莽,没有先和您说一声,请您恕罪。”
“姜相犯了何事?要拿他家眷。”
“罪人姜不敏心怀叵测、目无尊上,在殿前失仪,口出妄言,对皇上大不敬,已被当庭斩杀,其家眷同罪,着命拿下,不日一同问斩。”
林照辰的眉头微微一皱。
“不!”姜宛姝惊恐万状地从马车上下来,摇晃着跌倒在地上,她赤红了眼睛,哭着叫道,“我不信!你们骗我!”
她这一路回来,早已憔悴不堪,惊闻此噩耗,脑海中一片空白,挣扎了半天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只能伏倒在尘埃里,凄厉地痛哭,“我不信,我要爹爹,我要去见我爹爹!”
“姜姑娘,你很快就能和令尊会面了。”高太监不阴不阳地道,他抬手,“带她下去。”
金吾卫踌躇着不敢上前。
林照辰站在姜宛姝的身边,他的剑尖斜斜地指向地面,犀利的寒光从上面掠过,那是一种从沙场上磨砺而出的煞气,锐不可当。
高太监不敢得罪林照辰,不住地作揖:“国公爷行个方便,不要让办事的下人为难,若是放走了钦犯,大家都是死罪。”
这些人的死活,与他又有何干系呢。林照辰冷冷地想着。
高太监觑看着林照辰的脸色,斟酌着道:“姜不敏的罪名是皇上定下的,国公如若对其家眷有恻隐之心,不妨去向皇上求个恩典,倒强似如今这般左右为难,您看呢?”
林照辰的目光扫过周围的金吾卫士兵,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些士兵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林照辰还剑入鞘,他看着姜宛姝在那里痛哭着,渐至声音嘶哑,他却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太监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当下纡尊降贵地过去,亲自把姜宛姝从地上扶了起来,用他那细柔的声音温和地道:“姜姑娘,得罪了,请你暂且委屈一下吧,令堂也在刑部等着你呢。”
他招了招手,他身边的两个小太监跑了过来。
“来,你们两个,送着姜姑娘去刑部,交代他们小心点,不可怠慢了。”
姜宛姝浑浑噩噩的,听说母亲亦在彼处,便踉踉跄跄地跟着小太监走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林照辰这才举步跟着高太监进城了。
路上,林照辰状若不经意地道:“姜相素来简在帝心,缘何忽然有此变故?”
高太监就等着林照辰问他了,闻言十分殷勤地回道:“国公刚到京城,原来是不知情的,先帝已然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就在两天前,卫王已经登基,当今是为乾安皇帝陛下。”
他笑道,“姜不敏做惯了先帝近臣,很有些妄自尊大起来,当今皇上又和先帝不同,是个明君、更是个严君,哪里容得下这些个小人作祟呢。”
林照辰默然听着,没有什么表情。
高太监就讪讪地笑不下去了。
及至到了宫中,林照辰卸了佩剑,高太监便带着他去了御书房。
乾安帝魏延在那里等着。
他浓眉大眼,面容刚毅,眉目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与雍容尔雅的先帝确是大不相同。
他见林照辰跪下行礼,竟从龙座上起来,亲自过去扶起:“爱卿免礼。”
高太监在旁边看了,心中啧啧称奇,他是从卫王府潜邸跟过来的旧人,知道魏延素来冷心冷面,哪怕对着自己的妻儿也是一副疏离而严苛的模样,却待燕国公如此和蔼,真是不解。
不过燕国公手握燕云十六州卫军的大权,外慑匈奴诸部、内镇北境都护府,功勋之赫,如日中天,也无怪乎魏延青眼有加了。
魏延将林照辰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当年朕在燕州见你的时候,你才十五岁,尚是稚气未脱,如今却是独当一面的好儿郎了,你很好,比你父亲还强些。”
魏延笑语晏晏,看过去不像一个威武的帝王,倒像是邻家的长辈了。
林照辰心中哂然。
七年前,魏延还是卫王,不知何故到了燕州,彼时林如晦征战在外,林照辰奉了母亲赵氏之命,持剑将魏延赶了出去,两个人在燕州城外大打出手,战得很是激烈,最后林照辰将魏延打趴下了。
魏延走的时候赤红了眼,满面愤怒之色。
不过这个时候,无论是帝王还是臣子,都很有默契地把这些情形忘记了。
魏延温和地道:“朕日前得到呈报,照辰已将逆臣魏基正法,如此甚好,朕原本还忧心邺城、蜀州一带的地方官员附逆魏基,如今有你出手,想来他们都十分安份,你有功,朕要赏你。”
燕国公祖上原为燕州节度使,因战功赫赫得封燕国公,百年来,林家牢牢地把守着燕云十六州重镇,一方面是晋国北方的稳固屏障,另一方面,也给京都安阳带来了严重的威胁。
历代燕国公都是桀骜不驯的,他们有时候甚至会藐视皇帝的旨意。
先代的隆盛帝在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试图讨伐燕云十六州,先后三次,均以失败告终,后来不得不连下十二道圣旨,对当时的燕国公林如晦极力安抚褒奖,这才稳住了北方的局势。
魏延图谋夺位之时,控制了病危的隆盛帝,假传圣命意欲诛杀周王,万万没想到远在燕州的林照辰竟然自动请缨,率部星夜奔赴平阳城,拿下了周王的首级。
魏延又惊又喜,这番是存了心思要大力笼络林照辰。
林照辰一撩衣襟,却跪下了:“臣不求赏赐,只求皇上给我一个恩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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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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