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越山顶的树木，照进历经百年的建筑，婆娑树影在屋顶青瓦间挥舞。
清早古宅陷入一阵寂静。
灵婆提出建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命。既然逝者已经决定放下对人间的留恋，家人也该放手向前看了，再执迷于留下他，有违人和，亦有伤天和。”
凌亚芸闭眸捏了捏鼻梁。
“会很痛苦吗？”
“每一次生命的消逝都是痛苦的。”
经过片刻沉默，凌亚芸起身走到棺材前，温柔地抚摸过紫檀棺木与火红的绳结流苏，语气轻缓。
“儿子，咱们母子二十五年前在这里相见，现在在这里结束，也算有始有终。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你的决定，妈妈向来都会支持。”
“既然如此……”
“妈妈永远思念你。”
二次失亲的女人强忍泪水转身，在灵婆的搀扶下离开堂屋。刚走出屋檐，身后传来青年的询问。
“他还有多久的时间？”
灵婆回头，看着堂屋里转头望来的青年回答道：“之前算勉强能撑半月，经过昨晚……如果不再消耗自身的能量，还有两三天的时间。”
“怎样算消耗能量？”
“入梦，现身，对话，与人间的任何交流都算。”
宁聿垂眸：“多谢。”
灵婆点点头，回身扶着雇主继续向前走，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奈：“他好像不想放弃。”
凌亚芸擦拭湿润的眼角，昂首眺望晴朗无云的天空。
天光刺得她眯起眼睛。
“如您所说，一切都是天命。”
*
宁聿坐到旁边的扶椅上，怔怔注视眼前的棺材，手腕上的同款红绳结在袖口露出一截抽绳。
海豚湾顶玩笑般的愿望。
初雪夜里鬼失望之后的承诺。
“我还以为你会许愿让我快点消失。”
“宁聿，我再帮你实现一个人生愿望吧，这次是真的。”
两句话在他的脑海中不断交织，在心口铰出酸涩。宁聿忽然觉得自己也是抛弃凌序者之一，是刽子手，是让一个妈妈失去儿子的恶棍。
无助的泪水自眼睫滚落。
浅色的裤子被双手捏出斑斓的褶皱。
在泪水泛滥之前，冰冷的触感替他擦拭眼角，宁聿立刻偏头躲开：“不要碰我。”
空气中传来一声低笑。
“讨厌我吗？”
宁聿眉头微颤，抽泣声终于忍不住爆发，边哭边对着声音的方向说：“也不准说话。刚刚没听见吗，会更快消失的。”
然而鬼丝毫没有再次死亡的觉悟。
无形的双手直接捧住青年皱巴巴的脸，耐心地一遍遍帮他擦掉不断往外冒的泪珠，还要笑着调侃：“宁聿，哭成这样也那么好看。”
宁聿撇嘴，偏开脑袋。
顿了几秒，他低声道：“我的愿望并不是希望你消失。”
“嗯，我知道。”
宁聿垂睫，有些支支吾吾：“如果我……”
冰冷的手微微用力，将青年的脸颊转回原位。凌序笑着打断他：“宁聿，不要因为可怜而答应我什么。”
宁聿眼睫颤了下，止住话音。
凌序温柔地抚摸他额发，透支着为数不多的能量道：“你与我仅仅是暗恋与被暗恋的关系，我告白，你不答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普通到每时每刻都在世界上演成百上千次。你的拒绝不是对我的抛弃，更不是在杀害我。”
“宁聿，看见我的过去而心生怜意，是源于你的善良，而我渴望的是爱情，这两样你要分得清楚。”
“不要因为可怜而施舍。”
“本该随身躯死去的我因爱你而继续存在，如果确定无法得到，离开并不一定是痛苦。”
宁聿抿唇，朦胧的泪眼无法聚焦。
凌序用力捏捏他的脸颊，故作生气道：“你总不能让我留下来整天看你跟别人相亲相爱吧？我会忍不住杀死你的爱人的，恶鬼都这么凶残。”
看着眼前只会啪嗒啪嗒掉眼泪的人，鬼叹了口气，声音愈发虚弱：“时间不多了，你不跟我说声再见吗？”
“我还要去跟妈妈告别。”
等待半晌青年抿着唇不说一个字，覆在他脸颊的双手终于悄然撤去。在鬼转身准备去做最后的告别时，身后响起哽咽的声音。
“凌序，你不想跟我一起去离星星最近的地方野营了吗？现在机票，今天晚上就能看到。”
宁聿捏紧双手，肩膀哭得微颤，抬眸注视着面前的棺材认真道：“你去和星星再许一次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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