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生去别的村开大会,去了约莫几天,回来的时候带来一小包袱油条油饼,还有三个肉包子,都是他回来的时候买的,到了家,他留了一大半,剩下的用包袱一裹。
王凤霞刚起没多久,手里撕下来半个油饼说:“他爹,你非得现在给大头送啊?”
现在外头天还没亮呢。
罗大生说:“现在还热乎着,这时候咋了?我送过去大头正好当第一顿饭吃,你把芳喊起来吃,这油条刚炸出来脆。”
“这会儿叫你闺女起来她能把屋给掀了。”王凤霞找个矮凳子坐下先吃了半个油饼。
罗承行家离罗家不远,也就几步路的功夫,罗大生提着个小包袱到外头一看,门掩上了没从里面插栓子。
老子进儿子家还敲啥门,罗大生一推门就进去了。
“这小院子还弄得挺是模样。”罗大生把包袱搁石桌上,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他儿子一直能干,之前来去都没注意,现在一有空仔细一看,罗大生突然发现这院子就收拾了一间屋。
何玉斌不是还跟着他儿子住吗?
罗大生心里头疑惑了一阵,他去另一个屋推开看了一眼,里头好好放着几个坛子,还有一捆捆树枝啥的,里头东西放的再整齐,也能看出来不是住人的地儿。
之前在家里住是没地睡,现在何玉斌还和他儿睡一屋?何玉斌能愿意?
罗大生边琢磨着这不对劲的地方边走出来,他一个没注意,脚底下踢倒了罗承行立在墙根的铁锨,发出“砰”的一声。
屋门被打开,罗承行披着衣裳出来看是咋回事。
“爹?你咋来了?”罗承行出来一看,他爹正站墙根那呢。
他把身后的屋门给轻轻关紧实了。
罗大生弯腰把铁锨给扶起来,走过来说:“我头几天不是出去开会了?今天回来带了油条啥的,想着拿来给你们吃。”
油条、包子,都是平时吃不到的东西,现在日子好点了,但是村里还是没有卖油条的,公社食堂也没有。
罗芳和罗承行小时候,所有人都穷,都吃不上,他们也吃不饱,每回最盼着的就是他们爹去外头开会,每回都能拿来好吃的,有时候是两个饼子,有时候是几根油条,小孩懂啥?只知道爹拿回来他们就吃,其实哪有那么好的事儿?那本来都是给去开会的干部们发的饭,罗大生揣个干窝窝头就水咽,发的东西他不吃,全带回来。
“爹,我早不馋了。”罗承行的脸色软下来,“你以后别啥都不吃,给罗芳带点就成。”
罗大生呵呵笑。
他正笑着,把眼放罗承行身上的时候发现罗承行外面披着衣裳,里头没穿好,露出大半个胸膛。
应该是听着院子里有动静出来的急,着急忙慌披个衣裳就出来了。
罗大生年纪大了,眼神却没差,他刚要挪开眼,突然看见上头有几道明显的红痕,有一道都出血印子了。
“你这咋了?”罗大生不等罗承行反应过来,一把把他里头的衣裳扯开。
他说咋瞧着大头不对劲。
罗大生俩孩子都这么大了,有啥不知道的?
罗大生不说话,木着脸指着他说:“谁家的?”
罗承行一愣,“爹?”
“我问你里头是谁家姑娘?!”罗大生一下子觉得头发蒙,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到了罗承行脸上。
这一下子用了十成的劲儿,把罗承行的脸打得一歪。
罗承行知道今天这事儿是瞒不住了,他看罗大生这生气的样儿,要是看见里头的人是何玉斌....
他伸手横着抵到门框上,“爹,你别进。”
罗大生本来早上赶着回来就没吃饭,现在让罗承行一气,两眼直发晕。
他在山宝村当村长这么多年,靠得就是办事公正,人好,家好,两个孩子也都懂事,在村里就没有被别人嚼舌根子的事儿!村里人都信他!
要不是他今天突然来了,是不是还发现不了.....
他以为把罗承行从小到大教成了个实诚人,现在倒好,没娶进门就把人家姑娘带到炕上去了,他是一万个想不着啊!这要是叫人知道了他们得被唾沫星子淹死,被一人一句骂死!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爹,你听我说....”罗承行扶住罗大生,“没谁家姑娘.....”
罗大生冷笑一声:“你爹我眼还不瞎。”
罗承行砰一声先跪下了,打算把他和何玉斌的事说了,把事都揽自己身上。
他刚要说话,屋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原来是何玉斌听着屋外头有动静以为出了啥事,刚被耕了大半个晚上,何玉斌嘴唇都泛白了,脸色也憔悴得很,落在罗大生眼里就是一幅苦相。
他一打开门就被惊得呆住了:“罗叔.....”
罗大生张了嘴,指着何玉斌抖着手指头说不出来话:“你,罗大头,你们。”
他憋了一会儿,颤颤巍巍抬手,结结实实又是一个巴掌打在罗承行脸上。
“造孽啊!”
最后这顿饭谁也没吃成。
罗承行一进屋就又跪下了,何玉斌见他跪下,也跟着要跪,被罗芳一把拉起来。
罗大生气得歪在躺椅上,快气得有气进没气出了,王凤霞给他个碗,他往嘴里灌了水才好了点。
他“砰”一声把碗砸桌子上,抬头看何玉斌:“何玉斌,你说,是不是罗承行逼你的?”
连大头都不喊了,直接喊上了名儿。
“他爹,你,你先别急。”王凤霞担忧地看了屋里几个人,心疼跪地上的儿子。
罗大生看王凤霞这样,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都这样儿了,你现在还给他说话?”
“爹,是我逼他的。”罗承行抬头说,“他在知青院生病了,干不了活,我说让他跟我,我就给他干活,他就.....”
罗芳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盯着她哥瞧。
这是她哥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手里的油饼吓得啪一下掉地上了,要搁平时得掉点吃的被她爹娘说死,现在根本没人管她。
“你别说话!我问何玉斌!”罗大生吼了声。
罗承行垂头,兀自想着,何玉斌聪明,肯定会顺着他的话说罢。
王凤霞在一旁急得掉了泪,“大头,你傻呀,你怎么能这样干,小何也是个男人啊。”
被现在这事一刺激,几个画面出现在罗承行脑子里,记忆里....也有这样的事,记忆里是何玉斌哄着罗芳生米煮成熟饭了,何玉斌让罗芳给她爹说去,罗大生这才不得不把罗芳嫁给何玉斌,罗大生舍不得打他闺女,又气她傻得没法救了,把事都揽自己身上,咬死说是她勾搭的何知青.....
记忆里的何玉斌啥都没有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现在的何玉斌在大队干事,大队长有啥文艺事都先找他,又和罗大生有这样好的关系,更不能有污点。
他自个儿不一样。罗承行想,他得护着何玉斌。
可是下一秒,罗承行就听着何玉斌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罗叔,不是,不是那样。”
何玉斌挣开罗芳拽着他的力,也跪下了,“不是他说的那样。”
“是我来知青院不想干活,才想着赖上罗承行的。”何玉斌一闭眼,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我一开始是想搭上罗芳!”
罗芳惊得嘴巴都张大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罗承行说:“何玉斌!”
“那天,罗芳脚崴了,我想借着机会和她说话,谁知道屋里头是罗承行,他把我打了之后我就赖着他,因为罗叔是村长,我想着赖上你们日子能好过点。”何玉斌不看罗承行,“罗叔,你别怪罗承行,我也不求你原谅,一开始我就坏心,如果真要在罗芳那被人看着了,罗芳就算被我毁了。”
罗芳讷讷说:“不是,没事儿.....”
“你也给我闭嘴。”罗大生剜了罗芳一眼,“你回你屋。”
罗芳瘪瘪嘴,站起来磨磨蹭蹭往外面走了。
王凤霞在一边擦泪。
何玉斌不敢看人,一张脸都涨红了,当着人家的面说自己以前想对人家干的坏事,到底超过他能承受的范围了,但是一想着罗承行,他不后悔说出来。
罗大生冷笑几声说:“咋,照你说的,就为了不搁知青院过,能和另一个男人躺炕上?我咋觉得还是勾搭我家芳靠谱?”
何玉斌抿着嘴。
罗承行愣愣看着他,他爹一句话把他给点醒了,是啊.....
“行了,这事.....你俩别跪着了,起来吧。”王凤霞撇过脸去。
罗大生说:“跪着!为啥不跪着!”
他一手抓脑袋,一边要起来踹罗承行,罗承行这么大个人愣是一动不动任他爹踹。
王凤霞连忙去挡:“你干啥?!”
“我踹死你拉倒!”罗大生说,“你拦我也没用!你奶临走之前,还想着老罗家要有后边有人!你现在年轻,我当你是犯糊涂,你赶紧的给我正过来。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儿!我给你说你这样的都该打死!”
对于老一辈人来说,延续香火就是大事,尤其是在这片乡土上,香火,亲缘延续,是顶天的大事。
这话一出就如同大山一样压到罗承行身上。
他明明也从小被一直在耳朵边这样唠叨,他是老罗家的男丁,要娶媳妇生孩子,可是....罗承行打心眼里,觉得他就是一辈子没孩子都行。
“爹,那你打死我吧。”罗承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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