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见了他,泪汪汪的眼睛转瞬笑了,笑是因为开心;继而又哭了,泪珠一颗垒一颗,好不伤心。
齐铨不问沈源为什么哭,他已知道她为什么哭了——他的师父死了,她的父亲死了——此刻他想知道她为什么笑。
大概是因为他。
“你看你的样子。”沈源用手指上下点弄齐铨一番,笑腔杂泪,“活像个老太爷。”
“有吗?”齐铨转了一圈,好让沈源看个完全,“好像是有点。”
“还缺根拐杖。”沈源笑着碾走一滴眼泪,“还缺个鸟笼。”
“我慢慢置备。”齐铨拿出手绢帮沈源擦泪,“你多来看看我,看我装扮的像不像。”
沈源愣了下,轻轻躲开齐铨的动作,“不合规矩。”
“你喊我一声齐大哥,做哥哥的帮妹妹擦眼泪,有什么不合规矩?”
“我只喊过你一次齐大哥,你却记到现在。”
怎么能忘?那天她出嫁,穿着一身大镶大滚的红嫁衣,他来闯门。莫说那几十人,便就是几百人持枪执棍,拦他不住。是她掀掉那块火红灼目的盖头,再泪颤颤地喊他一声“齐大哥”,他才停了挣扎。
他们的缘分断了。
齐铨丢了帕子,改用指腹蹭弄沈源的脸颊。说是指腹,说是蹭弄,齐铨的整只手都贴了上去,所有的思念与柔情与爱,也都被他手掌的温度融开了,脉脉传给她。
“帕子脏了。”见沈源要躲,齐铨索性拦她在怀中,又苍白的解释着。
“别这样。”沈源低下头,但觉齐铨的嘴唇吻上她的发顶,“真的不合规矩了,别这样。”
只是抱着总可以吧?那就抱着吧。有什么东西在齐铨眼下一晃一闪,他看了,是只做工粗糙的素银耳环。
那个穷教书先生能给沈源的,都不外如是,可沈源偏偏是嫁给了他。齐铨的手臂收紧了,从前师傅在时,不准许他们两个见面;如今,如今他可以将亏欠她的许多年尽数补偿给她。
从买一对最漂亮最时兴的耳环开始。
远远传来一阵寒酸的脚步声。松手,回身,以己身躯整个挡住沈源,齐铨礼貌的应付着推门来找沈源的教书先生。
“她不在。”齐铨面不改色,“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齐铨身后倾泻出一角墨青色的旗袍,那教书先生见了,也没多说什么,一句“打扰了”之后便关上门。
沈源早有心如鼓鸣,她急促促地喘着气,又急促促地流着泪,“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竟然到了不敢见人的地步。或许应该听爸爸的话,永不要再见他。可是她爱他。过去她爱他,现在她爱他,照这样发展下去,未来她极有可能还爱着他。沈源一只手扶住齐铨的肩膀,想走开,但她的心拒绝走开。
“如果你想离婚,我帮你。”齐铨握住沈源的手,“你是老馆长的女儿,普通男人接不住你的好,大家都会明白的。”
而他们青梅竹马,才称得上是天合之作,大家都会明白的。
“净说些胡话。”沈源嗔道,“这样的话,只你我两个之间说了听了,对别人再不要说。”
“我是认真的。”齐铨一字一句,“我会娶你。”
沈源不答,抽开手就要走;齐铨不肯放她,捧住她的脸深吻下去。
他的吻和过去不大一样了,很厚,很重,很缓,很稳。过去的他们是一双小孩子,在自建的王国里做急不可耐地纠缠,此时这个碰到这个了,彼时那个咬伤那个了,常有发生。
她的反应和从前并无二致,都是全然放纵他了。从前的他们之中就仅有一个主导者——是他不是她。在他手里,她的皮不是皮,她的肉不是肉,她的骨不是骨——他的欲念将她烧化了。
吻还没结束,齐铨伸手去拨沈源的扣子。沈源推开齐铨,又惊又怕。
“青天白日的。”
只说青天白日的,不说他失了礼数分寸。
“我要回前堂了,你迟点走。”沈源咬住嘴唇,感叹自己昏了头。
“一起走又怕什么?”齐铨说着牵住沈源的手。
“不要闹了。”齐铨还不松手,沈源又说:“我讨厌听人闲话。”
齐铨因沈源的话而僵住了,他害她受了一番闲话,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他不能赖。
齐铨卸下力气,沈源趁势拿开他的手。再去开门,沈源却看见等候在外的孟会长。
“孟姐姐。”沈源挪了挪身体,但挡不住屋中的齐铨,“有什么事吗?”
“源源。”孟会长没称一声小姐——沈源已经嫁人,也不该称她为小姐——故意喊的源源,是喊给齐铨听的,“见你刚刚哭的厉害,我来看看你。”
“我没事了。”因着心虚,沈源的声音压的很低,“我们回去吧。”
“等一下。”孟会长把沈源斜襟那解了一半的扣子扣好,又帮她归正披袄的毛领,“你身子骨虚,向来怕冻,下雪天要多注意些。”
这话也是说给齐铨听的。
“我知道了,孟姐姐。”沈源的耳朵红了外圈,“我们回去吧。”
“你先回。”
“孟姐姐。”
沈源拉住孟会长的衣角,神色近乎哀求。
“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你……我说你什么好。”孟会长附在沈源的耳边,“你的错,我再跟你算,先回去,听话。”
“我们不见了。”沈源也附在孟会长的耳边,声音却能叫齐铨听见,“今天最后一面。”
“知道了。”孟会长语气柔和一点,“我跟他有别的事要谈,不方便给你听。”
沈源抬眼看了孟会长几秒,终也没看出她是否在骗她。点了点头,沈源的身影消没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中。
“找我有事?”齐铨先开口了。
“老馆长管着你的事,我也会管住你。”孟会长说,“不要看,不要想,离她远一点。”
“三套拳都传给我了,武馆也传给我了。”齐铨说,“她本来也是要嫁给我的。”
“她选的可不是你,她如今的丈夫,是她亲自选的。”
“那是因为我不在候选人当中!”齐铨语调高了,很有恼怒,“如果我在,她一定会选我!”
孟会长摇摇头,笑带嘲弄,“我是该说你没那个机会,还是该说你不够格?”
没那个机会——老馆长不想让自家闺女掺和武行的事,不教她练拳,但教她识字念书;不够格——齐铨绝非正人君子。
“老馆长为什么不让你接触她,旁人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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