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白十六下课后,惴惴不安地主动去找长溯。他本是怀着愧疚的心,忏悔的意,可谁知这小子竟然自己好了。同他说话、行事时皆是常态,没有半分别扭。
这叫白十六甚是欣慰。
他一直都很喜欢长溯这种从小就不记仇的性子,在长溯年幼还是个崽的时候,同他就没有隔夜的仇,无论头一天和他斗嘴恼成什么样子,只要睡一晚的功夫,第二天一准气消大半,该怎么给他做饭还怎么给他做。让白十六很是喜欢。
于是白十六乐呵呵地凑上去,主动为他解忧:“最近愁啥呢?看你那眉头皱的,能夹核桃了都!过几日就要考核了,不该高兴嘛?归心书院给奖励大方得很,只要你们把他布置的任务搞得**不离十,归心书院准亏待不了你们!”
长溯挥去对方在他脸上乱摸的手:“我倒不是愁这个。”
白十六捧着脸:“嗯?说来听听。”
长溯看他一眼:“今年情况同玉宗主说的很是不同,让我感觉有些不对。论说这也无甚妨碍……”他停顿须臾,唇角抿得微紧,“但我最近时刻留意打听,也没得到有用的信息。”
想到什么,他忽然焦点直指白十六,“说来你好赖不是先生么,可知这番变化是为何?”
白十六“害”了下:“别提了!讲真的,我也很乐意为你解惑。但那晚院长开会说考核这事时,我不是被你拉去北坡看天了你还记得嘛?”
长溯愣了愣,人傻了:“我也没想到,时间刚好凑巧赶上院长给你们开会啊。”
白十六摆摆手:“我也不知道。回去了才知道错过了这事。”
长溯不解:“就没有提前通知吗?”
白十六:“他发的通知是一信笺,使唤一只耗子叼去送信了,那么小,谁能看到啊!”
这人说得理直气壮,长溯简直哑口无言。不过无奈之际,回头想想,这确实是这人的一贯风格,事已至此,只好作罢。
白十六:“这两天有时间了我帮你问问其他先生。唔,不过感觉最近大家都很忙的样子,好久都没有碰面了,好像都在忙活,抓紧建设芥子空间这事……”
长溯微微挑眉:“怎么不叫你去建设?你不也先生吗。”
白十六两手一摊:“我也很乐意贡献力量啊,但人家不使唤我,我也没辙。”
长溯有些想笑:“看你架子太大?”
白十六真诚脸:“我很平易近人的。”
长溯便当真忍不住笑了。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说了会儿话,白十六觉得他们两人之间似乎废话有些太多了,但他又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说废话会让人情绪变好。他瞅长溯面上笑意盈盈,不受昨日影响,瞅得他自己顿时也心头阴霾一扫,心情敞亮多了。
时间很快来到第一次考核的日子。
这日,所有被选拔进入归心书院的弟子齐聚练武场上,面前四门城楼高大巍峨,映衬远方群山,仿若又回到了刚进入归心书院那日情景。
只不过,经过多日相处和经历,每人心里皆不是当初心境了。
广场上弟子按照队列站好,很快,各位授课先生们便鱼贯经过台阶登到了城楼之上,各自捡了座位坐下。
长溯在底下远远望见白十六不似其他先生们那般严肃,而是嘻嘻哈哈,最后还好一番客套与人让了座,最终被安排在除院长之外最中央的位置。
“……”长溯寻思他还真敢坐。
果然,他戴着他那标志性面具在门楼之上亮相后,下方弟子隐隐传出哗然,尤其是以明杰为代表的天衍宗那边不少人吃惊,频频朝玉绡山队伍望来。
不过长溯也不想在意这些事了。
等中央座位的层层幕帘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便是那位始终不以真面容示人的院长大人。院长身边四角有四人随侍,随侍们皆身形颀长,腰间配剑,随着他们的出现,此间气势皆沉重逼人了不少,这便是大修士不经意间释放出的威压,叫众人心头都沉甸甸的。
苗景率先有些承受不住地捂住胸口,冷汗微涔:“好厉害啊……”他在队伍里极小声地道,仿佛插科打诨能让他转移注意力进而好受些,“也不知道书院院长、和当今大昶帝皇,谁人修为更厉害……”
江月鹿耳朵尖听到了,忍不住压着声音接腔:“你还真问到点子上了!这可是当年帝都十大未解之谜,坊间无数修士猜了好多年了,只可惜他们老人家都太深不可测了,又从未真正比试过,故而至今未有定论。二师兄,你若他日到了帝都,可去下注……”
耳听着他们越说越离谱,长溯将从乾坤袋中取出的一球状法器塞到苗景手里,低声道:“噤声,别说了,小心被罚。”
苗景拿到这法器果然好受多了,冲长溯比了个感谢的手势,而江月鹿吐了吐舌头,也安静了下来。
随着院长入座,众弟子连同城楼上方先生们,皆向院长行礼。院长颔首后,又特意向白十六的方向回礼,口中笑着:“白先生非我书院中人,乃是贵客,不必如此多礼。”他声音宛如蒙上了厚厚阻挡,听不清原声。
白十六只笑:“谁叫我当年赌约输了呢,是天意注定我该来这一趟,是您多礼了才对。”
两人打着哑谜般说了一来回,又相视一笑,皆前后落座。
城楼东侧水漏恰此漏完,帷幕之后院长视线缓缓扫略下方,挥了手:“开始吧。”
他声音分明含笑,态度也温和得宛如一个慈祥的老者前辈,这三字传到广场上每一个人耳中时,却令所有弟子都为之一个抖擞,瞬间打起精神来。
燕长青出列,代表院长宣布第一次考核即将开始:“此次考核的任务,数日前已经向诸位发布,不知诸位准备得如何。”
明杰手掌捏紧了腰间储藏灵气的法器,在台下咬牙切齿:“这次如果还被耗干灵气,算我前几十年白活!”
“……”长溯觉得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燕长青台上还在继续:“任务是请诸位各自组建团队,找到阴鲎虫。进入芥子空间之后,空间会将各支队伍随机传送到不同地区,请诸位尽快完成任务。”他拿出一筒投壶投签般的东西,里面满满当当一筒签,“待会儿每支队伍发放一支投签,发现阴鲎虫后,将投签投掷在所在地点即可。投签投下之后,我们这里便会收到结果。”
接引他们入院的那两个小童子捧着签筒飞身下楼,挨着队伍一队一支开始发放。
发放完毕后,燕长青脸色变得更加严肃,他清了下嗓:“诸位,需要强调的是,本次考核任务仅仅要求找到即可,请勿靠近和捕捉。阴鲎虫此物极为危险,当今修真界最杰出的蛊修都不敢说自己对其足以掌控,还请大家莫要以身犯险。”
众人被他说的气氛都有些沉重。
燕长青顿了顿:“此外,完成本次任务的队伍可以进入宝库选取奖励。”
一提到奖励,大家就又兴奋了。有弟子忍不住冲楼上大声问道:“燕先生,在宝库可以选几件哇?”
燕长青垂着眼皮:“不限制数量。在不使用储藏法器的情况下,随便拿多少都可以,只要你能拿得动。”
一听这话,众弟子顿时激动得掀起大片哗然了,皆惊呼天道大老爷,竟然不限量,难怪都说归心书院出手大方呢!
在奖励的激励下,方才被恐吓的阴霾一扫而空,不少人都纷纷摩拳擦掌,准备进入芥子空间了。
而两位小童子忽然想起来什么,其中一人叫道:“但这次考核,天衍宗弟子不能领取奖励!”他从怀中掏出一册子抖搂抖搂,指着上面的“罪行”宣布道,“天衍宗弟子在初入书院时,试图硬闯静园,还攻击师长,故而被取消了一次奖励资格。”
顿时间,天衍宗处弟子脸色都一变,尤其是站在前头的明杰,脸快宛如锅底一般黑了。
他们长久不说话,最终还是明皓上前一步,长揖拱手:“天衍宗明白。我等今后定谨言慎行,不会再犯。”
小童子挠挠头,劝慰他道:“没关系,这次领不了奖励,还有下次的嘛!以后机会还很多,嗯嗯,很多的。”
明皓缓缓退回队伍。
燕长青见差不多了,便示意小童子,继而两位小童子回到城楼正下方,推开两扇沉重的主门。随着轰隆隆的一阵声,尘埃飞舞,刺骨寒风刮过,只见殿门之后,赫然出现一个两人高的巨大漩涡,显然是之前先生们建设了好久的芥子空间的入口,也正是他们此次考核之地。
燕长青缓缓走向案前,点燃了一支拇指粗的长香:“那么,本次考核正式开始。时间为十二时辰一日之期,提前完成任务的队伍,在投签投出之时,诸位会被自动送出芥子空间;而没有完成任务的队伍,在这支香烧完之后,同样会被送回。”
他微侧了身,广袖直指楼下殿门后漩涡,“诸位,哪队准备好了,可以先进入?”
话音未落,还真有两三支队伍如离弦的箭一般,嗖地就冲进了空间漩涡入口,前后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后。尤其有支散修队伍,跑得贼快。
长溯看看周围,有的队伍在紧锣密鼓商量战术,有的队伍在犹豫踌躇,有的队伍在喝酒摔碗,天衍宗因为突然宣布没有奖励了在起内讧,明杰脸吊老长,明皓在努力劝,燃星在发呆,合欢宗除了加入玉绡山队伍的锦容,其他人直接宣布弃权不进去了,刚上楼把投签还给燕长青……当真是百态千姿。
苗景碰碰长溯胳膊:“大师兄,我们咋说?现在进吗?”
长溯话到嘴边,顿了顿,鬼使神差的,他抬起头,远远望向高高城楼之上,而恰好的很,那青灰布道袍的面具人也在笑看着他。
其实白十六面具遮得严实,又背着光,长溯不太能看清他表情,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对方就是在对他笑的。
长溯清晰感觉自己胸口处慢慢充满了能量,热乎乎的,膨胀胀的,摸着都会发烫。他像是拥有了此生都用不尽的力量。
在他自己都不察觉的地方,他唇角慢慢勾起。他缓缓环顾四周,在每个人眼中都看到了坚定,于是他说:“好。”
“我们进去。”
这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天,一个临时组建起来不久的门派,一群临时遇见相识不久的人,在一个此时并不出名、甚至可以称之为平平无奇的少年的带领下,或胸怀着野心勃勃,或充满着骄傲与热忱,冲进了上天给他们编织好的莫测的命运,而这一遭,足以影响他们此后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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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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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第 1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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