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咎凑近叶淋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双眼，轻声笑问：“师兄，你说说，你怎么看这魔牛与灵鸟？他们孰是孰非？”
“是不是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灵鸟胜者即为正理，就应受到褒奖赞扬？魔牛愚钝，就是活该，合该受罪？……”
他仔仔细细地捕捉着叶淋秋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期待能看到预期的松动。
然而，叶淋秋全程神色都很平静。只是在在听到最后设问时，忍不住蹙起了眉头：“灵鸟如此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为何该受赞扬？”
秦咎一怔，不甘追问：“这样不对么？”
听罢，叶淋秋有些忧虑地看着他，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凑得过近的发顶：“我知道，你在边境见了太多阴暗之事，缺乏有人在旁以正念引导。无妨，日后我慢慢教你，让你知道，无论身处何境，我们总该向善。”
秦咎顿时愣住，这反应与他预料的大相径庭。
“你当真如此认为？”他忍不住再次追问，修仙者表里不一的他也见过不少，他不信叶淋秋能毫无破绽。
却见叶淋秋拈起那只小巧酒杯，从容移至唇边：“自然。”在秦咎下意识想要阻止之时，只听他又缓声道，“否则，和那些弑杀嗜血的魔族，又有何分别？”
“……”秦咎如被定身，瞬间僵在原地。
他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眼睁睁看着对方仰首，饮尽了杯中酒。
至此，秦咎便明白了。叶淋秋或许是良善的，但他对魔域的仇视和敌意，亦是根深蒂固、绝无转圜的。
叶淋秋离去后，秦咎独坐窗边，对着空杯，心绪纷乱如麻。
叶淋秋的许多言行都触动着他，他实在不愿意相信当年“季哥儿”的背叛，可铁一般的事实又横亘眼前，无法否认。
混乱良久，秦咎决意抓住关键——他想要看到的叶淋秋因旧事而失态的反应还没看到。
许是这次试探得还不够深。
秦咎心道：“好啊，说旁人的故事你无动于衷，寓言影射你亦能淡然处之，这些故事离你太远了，你无法感同身受……但若是你自己的呢？我不信你还能这般淡定！”
于是秦咎又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此后数日，秦咎暗中捣鼓出一味特殊熏香。此香能令叶淋秋在睡梦中，坠入秦咎为其精心设计、量身定制的梦境——
梦中，年幼的长生遍体鳞伤、浑身是血地控诉他，为何要把他二人交换了：
“你可知，我在东阆过的什么日子？！我们战败后，被驱逐至毫无灵力的魔域……想活下去，唯有自断灵脉，弃了仙途，改修魔道！”
“我的灵脉被生生斩断，那滋味痛不欲生……我的师父，我的伙伴，我周围多少同袍因此惨死……百人中难活其一！……”
“凭什么你在大昶安享尊荣？！凭什么你受万人景仰称颂？！他们可知你的今日，是踏着谁的尸骨鲜血铺就的？！……”
“当初那纸团，明明是我拼死夺得予你的！明明是我……可你拿到预言后，又是如何待我的？！……”
“……”
这熏香远没有玉女宗的琴幻术好用，秦咎既不能进入他的识海，也无法直接操控梦境具体内容，只能设定一个大致的方向，至于梦境的细节如何，全凭叶淋秋对这件事的态度了。
叶淋秋执念越深，越是耿耿于怀，他的反应便越激烈。
同样，他若不太在乎这件事，压根没放在心上，指不定做完梦醒来就忘了。
是夜，秦咎悄无声息地将熏香点燃，送入叶淋秋窗内，而后便蹲守在自己门后，时刻关注叶淋秋屋子里的动静。
他透过门缝窥视，心里还在犯嘀咕：“第一次炼制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正想着，不多时，就见叶淋秋发丝散乱、赤着双足，踉跄奔出房门！
秦咎顿时一个警觉。上次他就错过了，这次他可一定要看清！
他连忙弄乱自身衣发，装作被惊醒的模样冲出去，一把拉住叶淋秋衣袖：“师兄？发生何事了？……”
待看清对方面容，秦咎自己倒先吓了一跳。只见叶淋秋一双眼睛如充血般通红，神情恍惚涣散，口中反复喃喃：“他在怪我……是阿生，阿生他在怪我……”
秦咎心口咚地一下像被重锤狠狠撞了下。
他强自定神，牢牢扶住叶淋秋，温言劝道：“师兄，你别急，慢慢说……我们先回房……”
然而叶淋秋似已被梦境狠狠魇住了，现在还无法完全清醒，他情绪骤然崩溃，语带哽咽：“阿生他，他入梦来怪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猛地挣脱秦咎，跌跌撞撞便要向外冲去：“我不回去……我要走……”
秦咎在他身后急问：“你要去哪？！”
叶淋秋头也不回，口中下意识道：“魔域……我要去北疆魔域……我要去寻他……他们都道他死了，我不信……我不信……”
秦咎怔怔望着他悲痛慌乱的背影，那情状，不似作伪。
眼见叶淋秋即将冲出院门，秦咎一个激灵，猛地追上阻拦：“你便是去了魔域，也找不到他的！”
可叶淋秋此刻哪里听得进去？
秦咎实在是阻拦不住修为远远在他之上的空雪公子，几番折腾，筋疲力尽之际，他忽地转念一想——叶淋秋若真去了魔域，于自己而言，岂非歪打正着！身为“贴身杂役”，自然可以随行。而一旦踏入魔域，那可就是他的地盘了，重获修为与身体指日可待！
思及此，秦咎索性不再阻拦了，反而快步跟上：“既然劝不住师兄，那我与你同去便是！路上也方便照顾师兄！我们还要收拾行装吗？”
叶淋秋此刻一心往外走，口中喃喃：“不必……”
秦咎心下暗喜，正合他意，不错，他也觉得不必收拾。当即展颜，“那咱们即刻便走！”
然而，两人尚未行至山庄出口，一声蕴含威压的沉喝传来，当即将他们两人脚步钉在原地。
“——你们欲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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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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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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