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挑眉：“这就是你对我避而不见的理由？”
“东离，你过来。”盖聂没有回他，解下腰间乾坤袋递给为首最大的孩子，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女，道：“这里有些补给和一点小食拿下去分了，小景几个太小别让他们吃太多的糖。”
那少女应声上前，双手接了袋子，忍不住又看了眼旁边的卫庄，一对上那双凌厉的眼眸，她吓得一哆嗦差点丢了袋子。应了声，又小心问道。“先生这次回来住多久？”
盖聂沉默了一下，回道：“以后再说。你先带他们下去，看着点，别让他们打架。”
卫庄看去，十几个孩子都是娃娃，大小不一，最大的便是这位叫东离的女孩，小的估计也就是两三岁，还咬着拇指，一双大眼好奇看着他们，听到他们的对话，这最小挤到了最前面，踉跄向盖聂跑来，一把抱住大腿，奶声奶气道：“先生能不走吗，小景好想先生。天天都想，想一百天了。”
估摸在他小小和脑袋里一百天已经是想到了最长的天数极限。这童言童语盖聂听得莞尔，神情都温柔了许多。有那懂事的孩子瞬间就笑了起来，有孩子嗤笑道：“小景就会撒娇，什么一百天，先生走了半月，二十天都不到。这么大的人还不知道羞羞。”
“对，还要先生抱，羞羞脸。”这语气怎么听都有点酸酸的味道。
小景手脚并用努力想顺着他的大腿向上爬，盖聂弯腰抱起小家伙，小景抱着他脖子撒娇道：“先生小景可想你了，”同时他眼骨溜溜地看向卫庄，满眼好奇，“先生，他是谁呀？”
他话一问，其他孩子们都睁大了眼竖着耳朵听，他们好奇死了但是慑于卫庄气势都不敢问，怎料还是小景神勇，初生之犊不怕虎。
“他是我师弟，叫卫庄。”
为什么先生师弟看起来好可怕，像是坏人一样，但是人心是很神奇的物体，当知道卫庄并不是坏人的时候，他们便觉这人看起来有点凶却不再是非常可怕的存在。盖聂让东离带着孩子们去分发吃食，东离招呼一声，左赶又右才把这群散鸭子一样的孩子整理成队形，他们吵吵嚷嚷，蹦蹦跳跳向前走。盖聂欲放下小景，卫庄疑惑了一眼，走近撩起小孩耳边的头发看到脖侧若隐若现的鳞片，他挑了一下眉：“不是人类？”
盖聂拍拍小景让他和大姐姐们一起去玩儿，小景不愿意撒娇要盖聂抱，盖聂和他说东离姐姐那里有他最爱吃的糖点。一听这个小家伙眼神贼亮，跳起来在盖聂脸上亲了一口，蹦蹦跳跳的跟着跑了，像只小鸭子，摇摇晃晃急跑还一边高喊等等我。远处东离听到，停下来等他，担心喊让他跑慢点，刚说完，这小家伙就摔个狗啃屎，孩子们大笑，小家伙自己哼哧哼哧爬起来继续跑。
盖聂神情柔和的看着前面的不好好走路的孩子们，才回复道：“他们是离人。”
所谓的离人也称为鲛人，以南荒海外居多，传说他们半人半鱼，无论男女面容美丽，善于织绩，而且传闻他们哭泣的时候眼泪能化珍珠，歌喉美妙能令路过的海鸟都忘记飞翔，沉落海底，一个品相上等鲛人在华胥黑市能叫价上千万灵石，。
卫庄了然，“所以你就一直躲避流沙？”为了这些小鲛人？
“我没有想躲你，上一次是因为……”
“行了，我没兴趣听你这些废话。”卫庄打断他，大步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冲站原地的盖聂哼道，“不是要带我看看吗？难道你只让我站在门口？师哥~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小庄走这边。”盖聂带着他走另一条羊肠小道，穿过枝叶茂密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谷心巨大的湖水流动，河水支流蜿蜒将谷地分隔成无数的形状不一的小方地，河水宽阔静静流淌，没有桥，两人脚尖轻点凌空而过，来到最大的一片土地上，数十间房舍隐在花丛树林间，屋前栽花屋后种树，两侧还有几块长势喜人的菜园。卫庄路过时已留意到这里植物种类繁多，还有许多类种的灵草花药，而河水表面平静下面却时常有阴影闪动，下面绝对物产丰富，这一切完美得像是有故意圈养种植。
外面设置的阵法，谷内物种丰沛，阳阴循环，暗合天地自然之道。师哥为了养这几只小鲛人还真是费尽心神了。卫庄看着远处，视线的尽头河水蜿蜒，日光下波光粼粼，孩子们吃得满足，一头扎进了水里，肆意畅游。他轻哼了一声，无法言语心中那股闷气从何来，反正多少是有点不舒服。
“他们本应生活在大海里，宽广自由，无拘无束。”盖聂顺着他的眸光看去，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淡淡的哀怜，“只因鲛人能生珠，他们被肆意捕杀，战争破坏了他们的家园，流离失所。”
“所以你把他们从南荒带到了东荒？”
“不是，只是路上遇见了，便带在了身边。”
盖聂说得轻松，卫庄知道这个带绝对不是路边捡只小猫小狗那么简单。鲛人珍贵异常，离开海域的鲛人在陆地上只有一个可能，被人或者某些势力圈养，以达到盈利的目的。这可不是盖聂说得能捡就能捡的生物。
那群孩子在水中嬉闹，他们在比试谁游得远。他们一头扎进水里，不多时另一个水中三三两两冒头，有的孩子手里举着河底摸来的漂亮的石头，或者已经成为空壳的贝类，鱼的一小块骨头，还有的孩子手里抱着不停挣扎的活鱼，夕阳下他们的欢声笑语，肆意的笑容比天上的晚霞还要灿烂。两人站在水边并肩看着这如画的一幕，卫庄道：“你想做他们的救世主？”
“鲛人貌美善织，泣而生珠，人们为了自己的**不停捕杀他们，圈养再卖出以赚取巨大的利益。他们是可怜，可是造成这一切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的懦弱。无论身处哪个时空，弱肉强食一直是生存之道，适者生存，他们注定要泯灭，你改变不了什么，师哥。”
“弱肉强食……”盖聂淡淡念着这一句，许久他才道：“我只希望他们能平安长大，尽我所能，让他们能拥有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能力。”
卫庄嗤笑：“那你能救多少人了？仅凭你一人之力？可笑。”
“有些事要做了才知道。”盖聂淡淡道。
“想要护住他们需要强大力量，无论在哪个时空，权利才是立足之根本。纵横的决与择，注定要做出牺牲，牺牲一部分人而保住更多的人，这就是纵与横，一个没有战争，利益纷争，只有和平，友好共处的世界，不存在。师哥，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你的理想国度。”
“牺牲？权利？就像现在的西荒流沙吗？”
“难道不好吗？”
盖聂沉默，纵与横，决与择，这个纠缠了两人一生的选择命题，永远不会让他们站在一条线，即使能短暂的重合，迟早也会分开。因为他们的理念完全相反。
正在此时东南偏角，厨房升起袅袅炊烟，东离站在门口喊道：“先生，晚上做哨子面，你吃吗？”
“不必，我来做。”盖聂应道，两人默契的结束这个话题，转身递过木剑，卫庄顺手接。盖聂向厨房走去，边走边问，“小庄，想吃什么？”
“随意。”卫庄一手拿鲨齿一手拿木剑，看着盖聂挽起袖子用水和粉和面，他像尊门神抵在门口，靠着一边门框，高大的身形挡了一半的光线。
东离负责生火和洗菜打下手，看着门边挡了一半光线的人，忍不住好奇暗思，这人好奇怪，杵着门口也不进来坐也不出去，他那么高的个儿窝在门边不累吗？这样一直盯着先生，倒像生怕先生在饭菜里下了什么害他一样，还是怕先生突然消失啊。但是……他拿着先生的剑了，她思绪有些发飘，想，剑客最重要的就是手中的剑，先生的剑很少离身，她也学剑，他们都跟着先生学剑，知道剑对于剑客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拿着先生的剑又寸步不移跟着先生是怕先生离自己的剑太远吗？ 她自认为想通了，脸上又欢愉起来。卫庄也注意到这个美丽致精的少女，更注意到她脸上一会儿忧伤一会儿讨厌一会儿又快乐的神情，短短盖聂和面的时间，她脸上变化了不下十种神情，觉得十分的有趣。
“先生！先生！”远远的听到孩子的喊声，卫庄回头看去，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抱着一个小木桶，桶里活蹦乱跳的装着几尾活鱼，他一边跑一边叫，脸上兴奋极了，当他看到抵着门的卫庄顿了一下，卫庄看都没看到，只是稍稍调整一下姿势空了更多的位置让男孩进去。男孩小心进了门，一进门脸上神情就活了，献宝的送上木桶：“先生东离姐姐，看我们捉到了什么？”
“哇，好厉害。这么多青尾鱼？”东离对他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男孩更得意洋洋。
盖聂一边和面一边道：“等会做烧鱼。”
“是红烧还是做汤啊？”
盖聂微微勾了勾唇，温和道：“都做。”
“好耶！”小孩子真的很容易快乐，蹦蹦跳跳又跑出去了，大声说，“我去告诉他们，再多抓些回来。”
东离拿了刀准备杀鱼，不过这几条鱼力气大的狠，一甩尾巴就从她手上跳了下去，在地上不停蹦哒，盖聂道：“东离，放那里，等会儿我来。”
“我来。”突然东离感觉到屋内光线一暗，一个阴影笼罩下来她顿时觉得有点喘不过来气，抬头便见卫庄走了进来。他气势太强了，迫得少女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刀。卫庄从她手里接过刀，将地上的鱼丢回桶里，走到案板边拿鱼开刀，他动作娴熟。师兄弟两人都不言语，一个和面一个杀鱼去鳞，奇异的默契。东离站在那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有点手足无措。盖聂及时出声，“这里没什么事，出去歇息，看着点他们。”
“啊？哦，好的。”
少女走出厨房还忍不住回头，厨房光线有点暗，两个高大的背影让厨房更显得窄小，但是奇怪的，这个画面很和谐，好像两人本就是这种相处模式，她走的远了还听到卫庄嗤笑：“师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
“小庄。鱼胆要去掉，不去会苦。”
“我知道，不用你来教。”卫庄哼了一声，又把杀过了的鱼拿出来找鱼胆位置。
先生说话的语气好像和小景说话一样，东离走得远了还是忍不住想，那么高的大个，竟然叫小庄？那应该也不是太可怕吧。毕竟，先生喊他小庄，和小景一样亲昵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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