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百鬼夜行

黑暗中两人都绷紧了身体,盖聂横伸手压住卫庄向外伸的手,半边身体压在卫庄身上,两人靠得极近,盖聂温热的呼吸吐在卫庄耳廓,两人呼吸都很轻,屋外气息诡异,阴冷的气息自门缝透入屋内,屋内两人气息相缠,若有似无的暧昧自黑暗中升起。

心跳有点失常……不可避免的想到一些过去的事情。

卫庄勉强拉回有些脱缰的思绪,聚精会神的听着屋外的动静,空中有什么东西在飘动,好似是老妪散的纸钱,火点燃冥币的香火气味淡淡的传来,那老妪还在神神叨叨,“……我知道你饿了,日子难过啊。如今这世道,人难活你们做鬼的也难过。屋里是两个好孩子,你们不能进去,拿着纸钱走吧,别在造孽了。真要饿了,那两孩子带的有一头牛,你们分了它吧……”

屋外阴风更甚至,隐隐夹杂着诡异的泣声,如鬼泣。哐当,有什么东西倒地。那老妪连连后退。

“小庄……”两人从床上一弹而起,鲨齿出鞘,暗夜中寒光闪烁,卫庄手刚碰到门,哐当一声,那老妪踉跄退来,后背抵着门,把门堵得死死的。卫庄手抵着门,盖聂手压住他的肩膀,两人都没有动。

“我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老头子,要是你就回去吧,过几日我多准备些香火钱,都烧给你。这些年我夜夜供奉你们,已经没有什么了。拿了就走吧,好好投个胎,说不定能投个好地方,比太山好,何苦守着这里?”

阴风呼啸,吹灭了火堆,吹得纸灰漫天飞舞,门哐当一声又被风关上了。外面火光熄灭,再次陷入黑暗,而屋外,那种哭声更明显,那声音悲戚,好像有无尽的苦无尽的难,要向老天爷诉说。哭声中还夹杂着惊恐的惨叫声,有血溅在了纸窗上。

那头玄牛?

“别出声,听我说就好。不要开窗更不能出门。不管你们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好孩子,回去睡,睡着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门外老妪低低说道。说完又咳嗽几声,叹道:“我老了,眼也瞎,最近一直感觉呼吸不顺畅,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好孩子,天亮了就赶紧离开这里吧。这里不是你们呆的地方。它们就是闻到了你们生人的气味才进来的,你们别说话,回去睡吧,不要惊扰了它们,让它们过去吧,它们只是想回家而已。”

外面阴风阵阵,哭声惨叫声,惊恐悲戚……这便是百鬼夜行吗?卫庄按着门的手松了下来,盖聂拍了拍他肩,两人沉默的回到了床上躺下,那老妪一直抵着房门,一直到屋外声音渐渐减弱,才颤颤回了房。下半夜屋里极冷,那是一种透骨的阴寒,两人盖着被子,依旧能感觉到那股寒意。盖聂被子下的手动了动,摸到了卫庄的手,卫庄的手因为练横剑,骨节比盖聂的要粗一点,掌心有层厚茧,他手覆盖了上去,卫庄的手是凉的。

黑暗中卫庄嗤笑一声,低低道:“你害怕了,师哥?”

他这一出声,窗外叩得一声,好像有什么在敲窗,卫庄立马闭嘴,不再说话。屋内寒气越甚,那敲窗声由轻叩改为拍,最后力气大的窗户摇摇晃晃似乎要裂开。卫庄眉一蹙,火气上来了,欲起身提鲨齿,盖聂压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手心窸窸窣窣,却是盖聂以指在他掌心写字。

屋内有东西……

卫庄睁眼,屋里一片漆黑,目不能视物,五感更为灵敏,他感觉到有什么从他脸上抚过,他毛发倒立,身体一点点的起了鸡皮疙瘩,屋里面确实有东西。盖聂还在他掌心写着,只有三个字:

老人家。

这是在提醒他不要给老妪惹麻烦,他们大可一剑打散这东西魂魄,但是屋外了,百鬼夜行,他们不知道外面有多少这种鬼祟,只要逃走一只,后果不堪设想。

卫庄抿嘴,反手撑开盖聂的掌心,盖聂练剑一直以巧劲见长,他手指修长,虽然掌心也有一层薄茧却不如卫庄的厚实,他的手掌不如卫庄的宽,指节修长却是十分的好看,当然这双手虽然好看,握剑的时候,稳如铜墙铁壁。卫庄鬼使神差用指腹捏了捏掌下修长的指节,感觉盖聂一僵,黑暗中卫庄无声的勾了勾唇角,在他掌心指尖轻划,与其说是写字不如说**。卫庄写了四个字:多此一举。

小庄……

盖聂心底叹息,悄悄的缩回了手。但是卫庄的手又追了上来,五指撑开盖聂的掌心,指尖轻划,写道:师哥,你又要当缩头乌龟

他似乎突然喜欢上这种掌心写字的游戏。有些事发生过不提并不代表会忘记。自从那个空间出来,又是十年同出同进,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在两人心底扎根。盖聂回写道:没有。

卫庄手指摩挲着盖聂的指节,不再写字,偶尔指尖在盖聂掌心划过,却是无意识的乱画。他们曾执剑相向,也曾十指交缠,掌心相贴,可是他却是第一次静下心来感觉师哥的手。盖聂的手是暖的,掌心干燥,指节匀称,他手相较于自己,皮肤几乎称得上细腻。他的师哥似乎是天生为剑而生,他这双手生来就是握剑。这是一双剑客的手,卫庄想,抚琴应该更好看。

盖聂手心出了薄薄的汗,他反手握住了卫庄的手,五指牢牢锁住,不让他继续乱画。再画下去,他怕自己能被火烧死。黑暗中卫庄无声的笑了,盖聂看不到,却似乎听到了师弟心底那声嗤笑。

小庄……

盖聂心底无声的叹息,五指收拢,却是将人的手握得更紧,传达着某种坚定。卫庄没有乱动,由着两人十指相扣,缓缓闭上眼,折腾到半夜,他也累了。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三更天过,那股阴风渐渐弱去,再然后天渐明,一切阴风鬼祟都随着清晨第一抹曙光亮起而消散。卫庄醒来时,盖聂已经不在房间里。他穿上大氅提着鲨齿出门,大门开着,老妪坐在门槛上,躬着身体低着头,盖聂站在她身前慢慢站直了身体,他看到卫庄出来,脸上有着淡淡的悲伤,他道:“约三更左右。”

卫庄挑眉,道:“死了?”

盖聂沉默,看向外面,院门大开,院内玄牛不见了,青草撒了一地,有血迹一路蔓延到院外,两人循着血迹向处,穿过街道,晒谷子的场外,啃得只剩半边残身的玄牛,牛脑都少了一半。牛边上有个小孩,看到他们向兔子一样窜走,跑了许久见两人并没有追过来,又转回身想过来,探头探脑,眼巴巴看着那头玄牛。这小孩子见牛残躯一点都不怕,反倒是眼底燃烧着渴望的光亮。盖聂对这种眸光太熟悉了,饥荒年间,大秦百姓都是这种渴望。那是肚子饿了。

盖聂忽然出手,木剑破空,剑气如虹,被恶鬼啃噬的牛边缘都被木剑削去,只留半边完整的排骨地方。

“拿回家吧。” 卫庄鲨齿一挑那块被盖聂完整削下来的牛排骨落到了小孩身前三步远。小孩如受惊的兔子,盖聂却沉默的转身,提着木剑走了。卫庄跟着他身后,那小孩一直等他们走得很远才敢上前去拖那块肉,远远的有妇女喊叫声,小孩听到了,大叫一声:“娘亲,我在这里!快来,这里有肉!”

他们一路向山上走去,路过的田地干涸,草枯树黄,一片萧条之色。盖聂沉默着,这种荒凉的景象让他想到了故乡,战乱下的六国。“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避免这种事情。师哥,你改变不了什么。”卫庄道。

“小庄我一直在想,我手中剑的意义是什么?”

“哼,无趣。”卫庄哼了一声,又道,“走错了,应该是这个方向,它在那里。”

他感觉到那股气息,如他在云泽深处看到的那种散发的恐怖气息的妖兽。

耳听老妪话并不觉得有什么,亲眼看到才知,这真的是怪物。那物形似牛,脑袋雪白,只有一只眼,眼大如铜陵,四肢粗如大象,尾巴似蛇尾,又粗又壮,轻轻一扫,直径如十米的粗树拔根而起。那怪物吐一口息,气息如火,草木瞬间枯萎。它低头喝一口水,一条河都被他吸干。那怪物皮肉粗厚,鲨齿刺于上,如金石交鸣,激起火花四溅。

那怪物被卫庄激起了火气,愤怒,声如洪钟:“人类!也是来夺宝的?”

“宝?我对你那个什么宝不感兴趣!”卫庄腾空而起,鲨齿带着无匹的气势砍下,“只是来杀你!”

“找死!”怪物蛇尾一扫,催倒巨树,卷起大树就向空中砸去,剑气纵横,盖聂手持木剑将巨木分解数段,而卫庄正好鲨齿砍下,他从空中连人带剑劈下,力逾万钧,势如破竹,那怪物本仗着自己皮肉结实,不惧刀枪,见躲闪不及便硬接这一剑,哪里料到这小小的人类竟然力大如斯,鲨齿剑如百万大山压身,入体三分,血流如水。怪物惨叫,痛得嗷嗷大叫,猛得摇头摆尾将卫庄连人带剑甩了出去,它愤怒大吼:“我要撕碎你们!”

卫庄被甩出接着而来的是盖聂的剑,那柄木剑无锋无刃,破空而来时竟带风雷之声,速度极快,只见残影一闪,怪物再次大叫,它浑身上下都是坚硬如铁,唯独那只独目柔软,木剑再钝,高速之下刺入眼珠,也够这怪物喝一壶。它痛苦大叫,张口吐出一息,雾气喷发如火,盖聂暗叫不好,这怪物吐气是剧毒,当下双脚一蹬拔剑而出,同时使出鬼谷吐纳龟息之术,而比雾气更快的是怪物的长尾,带着破空呼啸劲扫而来,这怪物蛇尾如鞭,一尾能裂山碎石,盖聂被它拦腰一扫,不断也上半残,便在这千钧一发,一道影斜里冲出,空中拉过盖聂抱紧翻转,两人堪堪扫过尾尖。

“小庄!”盖聂惊叫,两人被尾风扫过,如破絮飞出,一路撞树碎石,飞出老远。卫庄将盖聂护在身下承了怪物大半力道,当下气血翻涌,闷头吐了一口淤血,盖聂也不好受,他被垫在身下,以背折枝碎石,将自己当作肉垫护着卫庄。两人滚雪球一样滚出老运,天旋地转,晕晕乎乎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机关,盖聂只听身下咯吱一声响,有什么东西碎裂,一股灼热的气流从他压碎的地方喷发而出,霞光万道,五彩斑斓。

“我的宝贝!”怪物大叫着,闭着流血不止的独眼,横冲直撞而来,震得大地颤抖,它冲如霞光,那光忽然变换如火,怪物惨叫一声:“狻猊你骗我!”

只见那火光冲天,如流星划过天际,消失在苍穹深处,而它冲起的地面,独留一具兽尸,独眼圆睁,眼珠已碎,狰狞瞪着天空,宣示着它的愤怒不甘,它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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