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平大的会议室只有两个人，一边是穿白衬衫奄奄一息在悬崖边游走、精神状态处于半死不死的苏禾，另一边是精神饱满却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明星李雨柔。
李雨柔，因声音甜美从音乐比赛中脱颖而出获得第一名的好成绩，又因为长相精致被粉丝说是天赐美貌仙女下凡，短短一年时间，从路人涨粉一千万成为当今火热的女明星。
她的粉丝群体十分给力，杂志、代言销量相当好，还举办过两场演唱会，门票曾被炒到一万一张。
苏禾冷漠看她抽出一张又一张纸巾擦拭眼泪，心里多少有点不耐烦。
她已经哭了十分钟，整整十分钟没有任何推进。
昨天付云启的葬礼刚办完，所有流程都是苏禾一个人奔走对接，她已经很累了，今天又闹出这样的事，被人砸臭鸡蛋，大晚上还要赶来看女明星哭哭啼啼。
她灵魂只剩下疲惫。
李雨柔抽泣，声音发抖，“我也是不得已……他说给我手机代言，我一个新人怎么敢跟资本对抗，他想封杀我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苏禾微微点头，表示能够共情她的经历，“嗯，所以那天晚上，你们有做什么吗？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直接说。”
“我……”李雨柔像极了受到胁迫后留下ptsd般抓挠脖子和头发，“他……他对我动手，我，我们……呜呜呜——”
苏禾：“别怕，你说，我这边是来商量怎么对外公关，你说出来，我好找方向避开那些坑。”
“嗯嗯。”李雨柔的肩膀没停过一直抖啊抖，“我们是有过肢体接触，就是你想的那些事情。”
“你撒谎，那天晚上你们什么都没做。”苏禾直接戳破她，不想再看她演戏，要是她的粉丝看到这几分钟的戏，不会再怀疑她那被狂喷的演技。
付琛这个人是跟很多女人有过来往和亲密接触，但他从不拐弯抹角要掩饰什么，在感情方面，非常坦诚。
他说他是去了李雨柔的别墅，但没跟李雨柔发生关系，至于去那里做什么，为什么去，他只字不谈。
苏禾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付琛跟李雨柔在那天晚上没有床上关系，她本想在李雨柔这边找到答案，没想到李雨柔哭了十分钟，张口就是引导她往让人遐想连篇的方向走，丝毫不打算说实话。
李雨柔心理非常强大，外表没露出任何异样，依然是被渣男占便宜辜负、为了代言不得不献上什么的模样，换做他人，一定会被她的眼泪骗过去。
毕竟，她哭得实在惹人怜。
不过，苏禾在品牌市场部那边确实找到一份代言合同，再过三天就对外官宣，李雨柔是某款一线手机品牌的新代言人，合同期一年。
他们暗中肯定交换了什么，但绝不是身体。
苏禾把手机推到李雨柔面前，“你的粉丝很激动，到处给你澄清，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反正你们之间没有发生过营销号传翻天的事。”
“可是，可是过两天就官宣我是手机代言人，我澄清也没人信。”
苏禾被她的话逗笑了，“他们说你是小三你不介意是么？你不澄清，冷处理，对你有利吗？二十四小时内没出声明，大众会坐实事情的真实性，你明知道舆论往什么方向走，为什么一直拖着？”
李雨柔红红的鼻子抽了一下，眼眶残留晶莹剔透的液体，眼角低落的弧度比化妆还要勾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办。”
苏禾：“……”
“发澄清。”
李雨柔又低声啜泣几分钟，许久才郑重点头，像是极为艰难做出这个决定，“这是付琛的意思么？”
苏禾若有所思，“嗯。”
以付琛的风流属性，他根本不会在意外界对他的看法，更不在意女方被谣传成什么样，成年人之间更多的是你情我愿。
一个为了玩，一个为了资源，不过是利益交换。
可是在李雨柔这边，付琛罕见地让苏禾妥善处理。
他们两人的关系不简单。
苏禾的声音毫无起伏，“等会儿你们团队发一份澄清，你再发张跟朋友的合照，朋友发微博证明你们当晚在一块，并不在那间别墅。”
“后面我会让技术撤下付琛开车进你家的照片，限制话题讨论，送别人黑料上去转移注意力。”
李雨柔清楚在这个圈子里真相不重要，也明白网友吃瓜心理，点头配合苏禾的工作。
“你手机代言人的新身份照常官宣，官宣当天，我会在后面控制舆论走向，你不用担心，我记得你下周有个综艺是吧，好好表现，粉丝会给你洗地。”
李雨柔听话，“好。”
苏禾：“让你的团队进来吧。”
李雨柔：“嗯。”
澄清公告很快就发了出去，顿时掀起大规模的讨论热潮，但很快被另一位刚出道的选秀新人的黑料盖过去。
舆论起起落落全在苏禾的掌控之中，李雨柔粉丝做澄清打假图堪称飞速，短短十分钟，宛如复制粘贴的物料跑遍全网络，黑子和路人说话的流量被限制，广场几乎是清一色偏向李雨柔。
付云集团的官号给她微博点赞表明态度，这事就算过去了。
苏禾一如既往地谢谢所有工作人员的配合，“辛苦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打工人相互的客套来得快去得也快，你来我往说句辛苦转头面如死灰打卡下班，才过去两分钟，现场没剩几个人。
李雨柔走过来，诚恳看着苏禾，“谢谢你。”
“不用，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苏禾想走人。
李雨柔：“好。”
叮——电梯停在27楼，一双手工皮鞋出现在敞亮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把等电梯的打工人吓得心都悬起来。
虽然他们不知道他的身份，但那气场一看就不是普通亲民的怨种同事，而是顶级boss突然过来检查工作进度，浑身上下透露出要加班加通宵的既视感。
这种恐怖的感觉甚至没能让他们来得及欣赏那张脸。
他们宛如逃难似的冲进电梯跑路，整齐划一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装死，唯有一个刚毕业没多久身上还保留校园气息的女生双眼冒桃心，“哦对，我钥匙忘拿了。”
看穿她内心的同事：“抛开那张脸，他是邪恶无情的资本，别回去送人头。”
女生：“我抛不开。”
还是太年轻。
女生跟在男人身后，偷偷看他挺拔的背影，内心扑通扑通乱跳，虽有想上去要微信的心，但想到两个人的差距不免有了怯意。
他手上戴的那款表是百达翡丽的白金腕表，表带和表盘饰有碳纤维的浮雕图案，表壳是蓝宝石水晶透盖，低调沉稳又富含神秘感的红色是最独特的一抹亮色，像头沉默多年蓄势待发的雄狮。
布里奥尼手工定制的西装完美放大他的身材比例，宽肩窄腰，线条利落流畅不拖泥带水。
他看着年轻不算大，但明显比同龄人稳重从容许多，像是难以掀起涟漪的幽冷寒潭。
顺他的目光看去，正好是苏禾跟李雨柔道别的场面。
结束工作，苏禾的眼皮耷拉下来一半，身心俱疲，转身正要往电梯走去。
画面移动不到一秒的时间，她愣住了。
不远处走来的那个人她认识，他们多久没见了，有八年了吧。
双脚像被千斤重的镣铐锁住，她第一反应是闪躲，几乎是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酸涩的情绪从心底蹦出，扩散到脊椎，蔓延至全身。
聿为，大学时期她最喜欢的人，曾经让她心动不已的人。
他们一起爬过山看清晨的日出，一起坐飞机去樱花圣地打卡，一起在冰天雪地里肆意大笑，一起去沙漠看黄金般的胡杨林。
看电影、漂流、极寒之地拍摄极光、做陶艺、帮对方搭配衣服、逛商场、看海……他们一起做过很多很多事，多到数不清，多到回忆起来能把自己痛死。
要说点什么吗，还是当陌生人算了……
聿为越过她看向旁边的李雨柔，语气与平时工作无异，“怎么回事？”
李雨柔认出他是投资人，是老板的老板，心里有些害怕，“刚刚发澄清了，是误会。”
“嗯，这次公关负责人是谁？”聿为明知故问。
李雨柔看了眼苏禾，想到对方是付云集团那边的人，拿出手机给自己团队的公关人发信息，“她刚下班，我让她现在回来跟您汇报。”
“嗯。”聿为不动声色把目光移到苏禾身上，“这位是？”
李雨柔立刻补充，“她是付云集团的公关总监苏禾。”
“你好。”聿为伸出握手的姿势，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商务的客套罢了，但熟知他的人才知道，他很少主动。
苏禾做了多年公关，面对不同的人各有一副面孔。她有用不完的面具，但唯独没有适合戴在他眼前的。
“你好。”苏禾声音有点虚。
聿为的手在半空中停留片刻，没等到她的回应，自行把手收回来，“苏小姐有时间吗，聊聊李雨柔公关的事。”
苏禾：“………好。”
李雨柔见氛围不对，自己团队的公关又没回信息，急得直接打电话过去，小声叨叨，“快接快接。”
聿为没给时间，“苏小姐，我们先去会议室？”
苏禾：“好的。”
两人往会议室走去，门关上的那刻李雨柔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她得罪不起的人。
会议室气氛相当窒息，两人面对面坐着，谁都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
不知过去多久，苏禾说：“李雨柔方发了澄清公告，现在网友的讨论度在下降，代言人身份官宣当天带带节奏，这事很快过去。”
聿为只发出一个音，“嗯。”
嗯？这让她怎么接下去？
苏禾整理自己的思绪，“聿先生还有别的事吗？”
聿为：“你怎么知道我姓聿？”
苏禾：“……………”
他这是想公报私仇么？
苏禾客套回复，“聿先生在投资界很有名气，很多企业都想获得您的投资，我经常听身边朋友提起，自然有印象。”
聿为：“仅此而已？”
苏禾：“对。”
会议室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聿为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翻涌的神色直直闯入苏禾眼里，苏禾的心漏掉半拍。
平静的海面正在上涨，潜伏的鲨鱼即将跃出，无边的夜色在放大焦急和迫切，又被无形的压力强硬压住，位于临界点的情绪快要撕裂喷发。
聿为面色如常，嗓音暗哑，如沉睡多年的古木，“你没有别的想跟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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