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街角果然有个小摊,蒸腾的热气裹着红豆的甜香飘过来。灰谷扶光抬头,撞进他带着点期待的眼神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嗯。”她点头。
Mikey立刻朝着摊位跑过去,留下一句“等着”。艾玛拉了拉灰谷扶光的胳膊,眨眨眼:“他明明自己想吃,还非要问你。”
灰谷扶光看着那个在摊位前踮脚掏钱的金发身影,嘴角忍不住弯了弯。风从街角吹过,带着春末最后的温凉,把远处的鸟鸣也吹得软软的。她低头看了看手心,仿佛还残留着那颗葡萄糖的甜味,又好像有什么更暖的东西,正从心底慢慢漫上来。
场地圭介在旁边数着零钱:“我也要一个!加奶油的!”
“知道了知道了,别吵。”Mikey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混着摊主的吆喝声,像一串被阳光晒得暖暖的音符。
灰谷扶光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吵闹的,鲜活的,带着烟火气的日常。她忽然觉得,或许“过家家”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结束的。至少现在,她想好好抓住手里的这份甜。
午休结束的音乐还在操场回荡,扶光靠在教学楼的廊柱上,指尖划开手机屏幕。尾崎红叶的消息像一片突然投下的阴影,落在亮着的屏幕上:“以后上学放学由司机接送,已安排好时间,不必自行往返。”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不容置喙的指令。灰谷扶光盯着那行字,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手机壳边缘硌得掌心有些发疼。操场上,Mikey正被一群人围着说笑,金发在阳光下格外扎眼;不远处,艾玛和女生们跳着皮筋,笑声像撒了把碎银。
她下意识地往那边望了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昨天并肩走过的街道、鲷鱼烧的热气、口袋里那颗融化的糖……那些刚刚变得具体的暖意,好像要被这句话重新拉回冰冷的轨道。
“扶光!发什么呆呢?”艾玛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额角带着薄汗,“下节课是数学课,老师说要小测哦。”
灰谷扶光迅速按灭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扯出一个浅淡的笑:“知道了。”
“你脸色不太好哎,是不是没休息好?”艾玛伸手想探她的额头,被她轻轻避开。
“没事,可能有点晒。”灰谷扶光往后退了半步,恰好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干嘛呢?”Mikey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你要上课了,还在这儿晃。”
他刚和一群人打完架,校服外套搭在肩上,脖颈处沾着点汗湿的痕迹。灰谷扶光抬头时,正好看到他喉结动了动,像有话想说,却被上课铃打断。
“走了走了!”艾玛拉着她往教室跑,“迟到要被骂的!”
Mikey跟在后面,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灰谷扶光紧绷的侧脸上。她刚才攥着手机的样子,像在捏什么滚烫的东西。
一整节课,灰谷扶光都有些走神。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公式,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尖锐刺耳,她却满脑子都是司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黑色轿车里那片沉默的阴影。放学路上的风、街角的鲷鱼烧、三人交叠的影子……这些画面像被风吹动的沙画,正一点点模糊。
放学铃响时,她还没收拾好书包,就被Mikey拽住了胳膊。“走了,找艾玛。”他语气随意,指尖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
艾玛早就在门口等着,手里拎着三听刚从售货机里买的橘子味汽水。“快喝快喝,再不喝就不冰了!”她把其中一听塞给灰谷扶光,易拉罐拉开的瞬间,凉意混着甜香漫出来。
灰谷扶光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冰得舌尖发麻,心里那点沉郁却没散开。三人慢慢往校门口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昨天一样。走到街角时,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车窗降下,司机的脸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Mikey和艾玛的脚步同时顿住。
“那是……”艾玛的声音带着点困惑。
灰谷扶光攥紧了手里的饮料罐,指尖被冰水浸得发软。她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司机已经推门下车,微微欠身:“小姐,该回去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罐体融化的水顺着指尖往下滴,凉得像细小的针。
Mikey的目光落在那辆车上,又转回来盯着灰谷扶光,眼神里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有疑惑,有不悦,还有点别的什么,像被乌云遮住的光。
“你的车?”他问,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灰谷扶光点头,喉咙有点发紧:“以后……司机来接我。”
“为什么?”艾玛追问,语气里满是不解,“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家里的安排。”她避开两人的目光,看向地面上交错的影子,“你们……先走吧。”
司机已经拉开了后座车门,皮革的冷意仿佛隔着空气渗过来。灰谷扶光攥着书包带,指尖泛白。她能感觉到Mikey的视线还停在她身上,像带着温度的重量。
“切。”他忽然嗤笑一声,转身就走,校服外套的衣角扫过路边的野草,带起一阵风。
“Mikey!”艾玛喊了一声,又回头看向扶光,眼神里满是担忧,“那……明天见?”
灰谷扶光点头,看着艾玛小跑着追上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夕阳彻底沉下去,天色暗得很快。司机还在旁边等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灰谷扶光弯腰钻进车里,车门关上的瞬间,外面的喧嚣被隔绝成模糊的背景音。皮革座椅的凉意透过校服渗进来,和那天去港口时一样,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嘴里残留的橘子甜。
车子缓缓开动,后视镜里,刚才三人站过的街角空荡荡的,只有夕阳最后的余晖,在地面上投下一块孤零零的光斑,很快也被夜色吞没。
被送到银座吃了饭,在一片寂静里回到家,玄关的灯刚亮起,灰谷扶光就脱下沾着夜露的帆布鞋,指尖还残留着橘子汽水的甜凉。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冰箱运行的低鸣在空旷中回荡。她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刚转身想去倒杯水,身后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窗户被推开的动静。
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她猛地回头,就见阳台的落地窗敞开着,夜风卷着几片落叶灌进来。一个金发身影正踩着窗台跳下来,校服外套在风里掀动了一下,露出里面松垮的白衬衫。
“Mikey?”灰谷扶光愣住了,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你怎么……”
他没理会她的惊讶,径直走到客厅中央,背对着敞开的窗户站定。窗外的月光勾勒出他纤细却挺拔的轮廓,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那辆车,”他开口,声音比傍晚时更沉,带着点没理顺的火气,“每天都来?”
灰谷扶光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杯壁的凉意渗进皮肤。“嗯。”
“为什么?”他转过身,月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被什么东西硌着的别扭,“你家很厉害?厉害到连上学都要专车接送?”
这话问得直白又幼稚,像小孩子被抢走了玩伴时的质问。
灰谷扶光张了张嘴,想说“是要求”,想说“这是港口黑手党的规矩”,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干涩的沉默。
有些事,她不能说。
“你到底是谁?”Mikey又问,往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比她高一些,视线落下来时,带着不容回避的压力,“和我们一起吃鲷鱼烧的是你,转头就坐上那种车的也是你。哪个才是真的?”
灰谷扶光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到了餐桌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都是。”她轻声说,“只是……不一样的部分。”
“不一样?”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却没什么笑意,“那和我们一起走路、吃饼干,算什么?你随便玩玩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灰谷扶光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想起昨天清晨他吃玉子烧时满足的表情,想起他塞给她葡萄糖时别扭的样子,想起三人影子交叠时的温暖……那些她以为可以暂时抓住的东西,原来在他眼里,可能只是一场随时会结束的游戏。
“不是的。”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比自己想象中更坚定,“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作为雪村扶光,我没有把你们当作可有可无的游戏。”
Mikey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那为什么要躲进那辆车里?”他问,声音放低了些,像在逼问,又像在确认,“你是不是觉得,和我们走在一起很丢人?”
“不是!”灰谷扶光急忙否认,指尖因为用力而蜷起,“只是……有些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他嗤了一声,视线扫过客厅简洁到近乎冷淡的布置,最后落在她手腕上——那里还留着刚才被他攥出的红痕,“所以,我们算什么?你需要的时候就一起玩,不需要了就钻进你的车里?”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暗了下去,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灰谷扶光一直紧绷着的伪装。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气场强大,此刻却像个闹别扭的孩子的少年,看着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受伤,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身份、规则,在此刻都显得无比可笑。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
“是朋友,”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Mikey愣住了,攥着她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晚风的清凉,却好像没那么热了。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交握的手腕处,传来彼此温热的触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别扭地转过头,看向敞开的窗户,声音闷闷的:“阿扶是朋友,那就是我的东西了,不许反悔。”
灰谷扶光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忽然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好。”
他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猛地抽回手,转身就往阳台走。
“走了。”丢下两个字,利落地翻出窗户,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敞开的窗户,还在漏进带着凉意的风。
灰谷扶光走到窗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慢慢关上窗户。
月光落在餐桌上,那里还放着早上没吃完的玉子烧,甜酱油的香气似乎还残留在空气里。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还留着他的温度,像一道浅浅的印记。
或许,有些规则,并不是不能打破的。她想。至少,明天早上的阳光,她想和他们一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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