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那想不开的师娘

这般痛苦地活着,有何意义呢?

莫羡也想知道。

可世人嘴里的罪孽,眼里的贪婪,悉数缠于他身,他奋力挣扎,仍然得不到一丝解脱。

他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

在寻求出路的渴求中,他已经挣扎到疲惫、绝望。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都在忏悔自己犯下的罪孽,告诉自己,眼前的结果,是他应得的,应当承受的。

谁让你要参会,谁让你跳下了崖,谁让你吃了灵果,承担了灵果带来的好处,就要忍受他们的觊觎,忍受自己苟延残喘痛苦地活下去。

谁让你这么懦弱无能,唯唯诺诺,不懂得抗争。

谁让你修为低下,胆小怕事,害死了待你那么好的向遥。

苍生悟化花靠吸食人命结成果实,他呢,也是罪恶的化身。

有甚办法呢,他就是这样的人。

大抵懦弱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吧。

沿着石阶拾级而上,他的双脚机械地一步步往上爬着,表情麻木。

在禁地与外界之间,有一条崖,是乾霄宗历任大能沉棺尸身的地方,向遥也在底下。

大能或是命数已到,无法突破境界,身死道消,或是历经雷劫,得到成仙,最终都会留下万年难化的凡躯,若它们被山野孤魂或是妖祟占去,败坏名声不说,也将为祸一方。

乾霄宗的断崖底下被万年玄阴寒冰覆盖,神魔难入,是个极好的存放躯体的地方,据说至今无人敢下去一步。

这是莫羡为自己找的一个好归宿。

如果只是普通的身死,那群修士可以招魂,悟化果锻炼过的身体更是良好的灵器,他必然受到更惨烈的折磨,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求死不能。

这里的雾总是那般大,在外原本瞧着万里无云的夜空,此刻也阴云密布。

他站在崖边,拿出许音石,试着注入灵气,可惜,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自嘲一笑,他扫出一小块空地,把石头郑重地放在上面,又脱下袈裟。

修佛,这辈子是奢望了,袈裟,他也不能再穿了。

小心瞧了瞧断崖,底下几丈深开始便白雾迷蒙,寒气簌簌流窜,从下方灌上来的风,仿佛都夹带着潮湿的尸气。

这仿佛给了他一种错觉,没有多深,轻轻一跃的事情罢了。

若是太高,他会害怕,会想很多自己吓自己的事情,最终又只能下山,继续苟活。

晚风轻拂过脸颊,仰头望天,恰恰好,山雾散开一角,阴云消散,露出一小块繁星点点的天空与白月。

真好。

好久没见过这么美的天了。

从前扫完一地落叶,他就和师兄弟们一起,躺在宗门老树上,穿过稀疏的枝叶,静静地望着头顶的天空,看着天上的白云不断游走,变化成千奇百怪的样子,畅想着哪一天自己能凭虚御风,遨游天地,躺在那么柔软的云上睡一觉。

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仿佛触手可及。

太阳东升西落,月亮阴晴圆缺,都在默默陪伴他们度过一个个平凡而充实的四季春秋。

直到那日,他亲眼看着师兄弟们,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无相崖。

之后他误食灵果,被单独关了起来,直到今晚之前,他还以为那些师兄弟们有几分生还的机会。

将怀里的袈裟叠平整,莫羡跪坐在崖边,将落叶扫下断崖,探头一望。

落叶飘飘忽忽落下,无依无靠,没多久没入苍茫的浓雾里。

一只蓝色翅膀从崖壁里张开,又缩了回去。

他好奇地趴在崖边,往下小心望去。

悬崖下方几寸的土块上,嶙峋陡峭的岩石与泥土间,有一张蛛网。一只半个手掌大小的青羽鸟雀被蛛网裹挟,如何都挣脱不得。

莫羡伸出手,撕开蛛网,解下奄奄一息的蓝雀,捧于手中,放在一旁的袈裟之上。

崖上跳出一只通体雪白的蜘蛛,小巧玲珑,颜色几乎与山崖的阴气融为一体,八足带金眼纹路。

眼见食物不见了,它似乎是想奋力一搏,吐出蛛丝缠绕出逃的蓝雀,莫羡下意识拿手一档,蛛丝触及佛珠,完全没了效果。

蜘蛛腾空而起,就是为的这点着力,这下没了着力点,被崖底的寒风一灌,整个身形吹得摇摇欲坠,八条腿在空中奋力划拉着,大半个身形歪了下去。

莫羡忙将身子探到悬崖下,伸手一捞。

后颈忽地一勒,下一刻,他整个人被人从后面提了起来。

谁在抓小僧?

双脚落在踏踏实实的地上,他懵然地扭头一瞧,竟是容时,杵着一张冰块脸,簌簌地散发着寒气。

容时把人放在老树边儿上,与他位置调转了个个儿,面对着人,背对悬崖,似乎是怕他傻乎乎地走路打脚,一个不小心又往断崖那边歪去。

“你在做甚?”便宜徒弟问。

莫羡觉出他嘴里冒着寒气的问话中,还夹带着气急败坏的磨牙,不晓得自己又做错了何事,只得瑟缩着捧起手。

上面空空如也。

那只白色的蜘蛛,早已无声从他手中逃走。

再看袈裟上,那只奄奄一息的蓝雀,也不知所踪。

一切好似幻觉。

容时看了下他举起的双手,眼里闪过几分不虞,板起脸,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拿出帕子,帮他擦去掌心里的蛛网和泥土。

“别躲。”容时看他慌张缩了手,忙捉住他的手腕。

莫羡皱了眉,轻轻吸了口凉气。

被这人一碰,手腕又青了。

“另一只手。”

莫羡乖乖伸出左手,嘴里道:“小僧不是想擦手,刚才,一只白蜘蛛要坠崖,小僧将它捞了上来。”

“蜘蛛非善类。”容时漠然道,掉下去便掉下去。

左手已经擦干净,他霜寒的目光略略一瞥,帕子遮掩之下,手开始不安分起来,一根一根地捏着修长纤细的指骨,翻来覆去地揉着掌肉,指尖描摹着他的掌纹。

“万物皆有灵。”莫羡掌心被他搔弄得痒得紧,忍不住弯下唇角,下意识收拢手指,又怕他误会自己想抓他的手,他们完全不熟。

忍着痒意,试着放松地摊开手,轻柔的帕子拭过手指,粗糙的剑茧在指缝间的嫩肉中划过,莫羡的手颤了颤,想缩回来,又被他抓着不放。

手腕转动挣了挣,“好了么?”

“没有。”

“小僧没看到脏了。”他难为情道。

“你看岔了。”

“……哦。”莫羡见他神色板沉,瞧不出任何表情,又觉人家没道理死抓着自己的手不放,只当他做事细致,慢条斯理,便由他去了。

“崖下十死无生。”容时提醒道, “师娘注意。”

这时候竟然还能听到一句关切的话。

莫羡不愿去想其中缘由,扯出一抹笑,“多谢提醒,小僧晓得。”

看到那双沉寂的双眼起了点点疑惑之色,莫羡没解释,只问:“你来这里作甚?”

“有事。”

“事情办完了么?”

“嗯。”

莫羡微微一笑,如冬日的煦光穿过了云雾,温声道:“快下山吧,这里阴气大,免得受寒。”

“你呢?”

“小僧……明日别人问起,你就与他们说,小僧来过这里。”莫羡道,收回了手,似是在催他离开。

他们想要苍生悟化果,有本事就下崖换命来拿。

容时眉头挑起,似乎感觉到了一点怪异之处。

“你不走?”

“走,小僧还想在这里坐坐,就走了。”莫羡催道,“你先走。”

古朴的槐树秃得只剩下乌黑虬结的枝干,树下,他一袭白色僧衣,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

山上又起浓雾,将这里遮蔽得没一丝光亮,明明距离不过咫尺,对方的身影变得清幽飘渺了起来。

“下山路难行。”容时发出邀请,“一起?”

“没事,你先走。”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

“师娘慢走。”容时微微点头,也不多言,丢了帕子,转身往山下走。

人影逐渐消失在山顶,莫羡动动被阴风吹得僵硬的四肢,也往崖边走去。

一声闷哼过后,容时手一捞,把拍晕了的人拢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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