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窗外,莺啭啼鸣,阳光正盛。
容牧的后背却寒毛根根竖起,仿佛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身后,满是促狭地看着他。
一时间,连这间屋子,眼前的向昊,他都感觉不安全起来。
明明是他在挖掘容时皮囊下的丑陋面貌,可现在,却有一种自己被人窥探的感觉。
无孔不入的针扎感,让他此刻呼吸有些困难。
与之相反的是,容牧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宿主,你这是怎么了?”系统担忧问道。
“有意思。”
“……”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大反派吗?”容牧的呼吸有些急促。
“开始评估宿主精神状态……结果:正常。”
“你怎么了?”向昊被他吓得山羊胡子抖了抖,说着说着,这人怎么还露出微笑。
“没事,”容牧长呼出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幸亏师尊提点,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藏书阁每年记载的死亡人数不是这段时间才有的,借阅簿的名字也不是最近写上去的,所以容时这些年肯定杀了那些人,除了魔修,他想不到哪个正道会干出这种事。
甚至容时还杀了容羽,而上面所指的宝物,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必定是个了不得的天材地宝,是容时故意放出来的诱饵,让宗门上下人心浮动,不得安宁。
而向明,也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个异宝而被陷害。害多害少,害死谁,在一个魔头面前有分别么?
容时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除了模仿容朝的字迹。
他是想把自己也害进去。
自以为找到了真相,原来自己竟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
容牧眼色微沉,一种憋屈又不甘心的愤懑充斥在心头,但同时,他的心跳有种莫名的加速。
这就是……魔尊的算计?
他郑重地朝向昊行了个礼,“多谢师尊提点,徒弟鲁莽,竟险些酿成大错。”
他把自己厘清后的前因后果说了,末了道,“虽然不想承认,但今日的一切,都是容时精心准备好的,他甚至还嚣张地告诉我之后的计划,我们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向昊道:“如果这上面的内容说的是真的,我们还是必须要跟大家说,只不过我们隐瞒消息的来源,这不就行了。”
“不行。隐瞒消息来源,那么内容也随之变得让人很难去相信,说出口反而徒惹口舌是非,甚至会害了别人。此魔头心思缜密,咱们算不准他会不会还留有后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就你知我知,咱们两人一起把容时的真面目揪出来。”
向昊沉吟了下,道:“行,那就我们两个来做。既然已经晓得容时不是好人,你就继续监视他的动向。向明那里我去留意,他此刻恐怕还未晓得,异宝已经被人偷偷放在他那里,容时就算没下手,他的那个手下也绝对会动手。”
“行,听师尊的。”
容牧拱手离开屋子,却没有注意到,向昊盯着他的背影,目光陷入了黑暗的漩涡中。
————
容牧思来想去,暗觉容时诡计多端,不好对付,可他身边的莫羡,是个好拿捏的。不管他晓不晓得容时的事,如果晓得的话自然更好,直接套话,如果不晓得,把他拉拢过来,让他成为自己的眼线,也是个好法子。
主意一定,他往青漓峰而去。
怀着忐忑又紧张的心情,他站在小院门口,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门缓缓向两边打开,视线跃过池水和翻扬的白玉兰花瓣,一人正支着头,躺在对面的水榭竹席上小憩。
“师娘不在。”容时道。
听到人不在,容牧心中惴惴,本欲离开,想了想,又进了院子,站在廊下。
“还有事?”容时见他不走,眼皮子微微往上抬了抬,问。
“那日,莫道友在调查容羽案子时,无意间找到了一枚玉简。”容牧语调清朗道,“里面的内容有些意思,应当是掌门不慎遗落的,恰好被同住一屋的莫道友捡到了。”说着,他把玉简拿出来,往前一丢。
玉简跃过整个池子,飞到水榭前时,檐下的竹帘受风一卷一荡,玉简又被反弹回来,掉落在容牧的脚边,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把东西给你,自然是更信任你。”
“因为上面记载的内容,让他不敢找你。“容牧说的似是而非,好像莫羡也看了玉简一般,企图让容时对莫羡起疑心。
把玉简重新捡起来,他拍拍上面几不可见的灰,“掌门对容朝,对整个乾霄宗的修士,似乎有不小的怨恨。”
“无仇,也无怨。”
意料之中。
看那双意兴阑珊的眼眸,也晓得这人视人命如草芥,他们不过是几颗任他随手把玩的棋子罢了。
“但是,”容时两潭幽幽的黑眸穿透花瓣,望着他,“你对容朝的怨意,这么轻易就消除了吗?”
容牧疑惑了一瞬,一些陌生的记忆立刻从尘封的角落涌入脑海。
醒来后他没遇见过容朝,听说大比之后一直在养病,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很少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穿来之后就没见过人。之前向昊提了一嘴,话里话外说自己嫉妒容朝,他当时正想着容时的事,并未在意。
但容时这么刻意地一提醒,这具身体的前任记忆开始攻击他。容朝那个笑里藏刀的家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惯会在向昊向遥面前献殷勤,从小到大,不知坑了他多少回,如今回忆起来,各种憋屈怨气积攒了一身。
“有怨又如何?难不成还要报复回去……”说着说着,他没了话音。
容时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单手撑在身侧。
“此刻不就有一个绝好的理由。”他的声音永远那么淡漠,从容不迫,却仿若毒药,泼在心上,腐蚀掉表面风平浪静的伪装,露出腐烂流脓的内在。
“你确定这是出恶气的好机会,而非你布下的陷阱?”容牧冷笑。
下一瞬,一股夹带着玉兰香的微风袭来,身侧已经伫立着一个黑影。
即使在明媚的白天,容牧还是感觉到了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浑身骨骼变得阴重无力起来,关节沉淀着酸涩之感。
而容时,离他几尺远,只是闲适地站在那里,甚至连威压都没释放出来。
莫羡究竟怎么与这种家伙一起生活这么久的?
“你对我没把握?”容时平静地问。
“有把握。”
不得不承认,如果他秘密把玉简交上去,里面的内容不会对容时有何影响,但绝对会让容朝做实污蔑掌门的罪名。
容时绝对有能力办到。
“既然你对我有把握,就应该好好利用这一次的机会。”容时在他耳边轻喃,“这么久以来,你为向昊师叔做了多少事,却被容朝几句话轻飘飘地带过。而容朝,他甚也未做,靠着花言巧语,总能得到师叔最真心的夸赞。师叔实诚,总被这种小人蒙骗过去,甚至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就这样甘心?”
容牧紧绷着脸,目光端正地看着前方的池子,没有回答。
“你想一想,倘若容朝不在了呢?向昊师叔的目光,是不是就能重新落回到你的身上?”容时的声音低和悠扬,舒缓而蛊惑。
“就如同这段时日,容朝在主峰养伤,无暇去师叔面前撺掇,你与师叔的感情,不就立刻好转了不少么?你不想永远地占据向昊师叔的目光吗?不想得到他的首肯,看到他对你露出宽慰地笑么,就像他从前对容朝那样?”
“你有机会,取代容朝的。”
容牧浑身一震。
他把脑海里原主遭遇的一切回忆了个遍,同样的身体,同样的记忆,仿佛自身切实经历过一样,心中的憋闷愤懑之感也如出一辙。
身侧的拳头握紧,转而看向容时,通红的目光渐渐坚定。
“我承认,我嫉妒容朝,也很恨他,更恨师尊为何那般看不清,但那不是我去害一个人的理由。我明确告诉你,我永远不可能去害人。”他抬高下巴,轻蔑地看向容时,“你这种人,只是披着人皮外衣,永远不会懂得人命的珍贵,生命的可爱之处,更不会有任何同理心。你就是个毫无感情的怪物,不管作为人还是魔,你都很可悲!”
“感情?”容时眼里有过一瞬间的迷茫和困惑,又霎时消散无踪,转而似乎是发觉这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修道本就是让你舍弃五谷六畜轮回,舍弃肉·身,舍弃身为凡夫俗子的一切,脱胎成仙。你却执迷于人的感情,这不是舍本逐末又是甚?”
感情,是舍本逐末?
容牧哑然,嘴里不知该如何反驳,因为他的内心也开始动摇了。
修道,就是为了成仙,成仙,自然就不是人,那么,他为何还要执着于七情六欲?
容牧眼中之色变得矛盾起来,原本的坚定也变得摇摇欲坠,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妖言惑众,这话不能听。
感情,到底是不是阻碍他修道路上的绊脚石?
“容牧修士,你怎么不进去?”
门外传来一句温柔的话音,犹如一双手,牵着他一步迈出迷雾。
容牧顿时回神,身边的容时已经站直了身体,似讽似蔑,仔细一看,又是一贯的冷漠疏离,好似一切与他无关。
他后背惊出冷汗。
方才,自己似乎堕入了迷惘之中,差点走不出来,生出心魔。
这个人……
莫羡背着竹篓跨过大门,问,“容牧道友,你在门口的廊下站着作甚,怎不进屋?”
“啊、不、不了。”容牧支吾地拒绝了,“师尊那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莫羡见他仓促离开的背影,纳闷道:“他来作甚的?”
“不知。”容时帮他把竹篓从身上拿下来,沿着回廊与他一同进主屋。
“容牧道友做事总是奇奇怪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之前说要查,也没说查出了甚。”莫羡嘟囔道,转眼把这事抛在脑后,认真捣鼓起自己在青漓山上采摘的药草来。
“师娘这是作甚?”
“近来小僧发现屋里出现了臭虫,得防着点。回头小僧做几个香球,放进香囊里,在屋里各角挂上,身上也佩戴一个。”
“师娘会做香囊?”
莫羡板起脸,“不会,小僧不会针线活。小僧瞧你屋里凡物那般多,肯定能翻出几个香囊袋。”
“原来师娘早就惦记上了我的屋子。”
莫羡羞恼道:“谁爱惦记徒弟的屋子!小僧又非、又非……”
“又非甚?”容时虚心发问。
“你去自己屋里找几个香囊袋出来。”莫羡端起长辈的架子命令道。
容时顺从地上了楼。
莫羡转移话题成功,顿时松了口气,心里不禁又畅快起来。
师娘这身份,还真好使。
————
夜半,容时屋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刚打开门,就让他撞了个檀香入怀。
师娘似乎,进错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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