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另一个我(四)

老杜是你遇到的第一个贵人,家庭情景剧后,他又向某部仙侠剧的导演推介了你,这次要饰演的是年少时期的女主。试镜那天,你的演技不仅打破了导演的质疑,还打动了在场所有人,你简直像是从原著里走出来的。

母亲又想把弟弟加塞进去了,说他绝对能胜任剧本里那个不出世的清冷男二。结果是阿霁的表现连进候补都悬,台词滚瓜烂熟,无奈说出口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剧组不想错失你,便先答应了母亲的要求。大家都心知肚明,清冷男二年少时期的性格活泼,阿霁和他八杆子打不着。如果有谁能让阿霁脸上浮现喜怒哀乐的任意一种情绪,他绝对是这件事的世界纪录保持者。

因为年少时期的戏不多,所以小演员们的部分早早地杀青了,你在拍摄过程中马马虎虎维持住了学业和演戏的平衡。你的表演收获了很高的评价,有的老演员赞美到:“柳楠让我印象深刻,她这个角色很难演,有天赋的人都需要花很久去琢磨,感觉她的前途不可限量。”

观看样片的时候,母亲发现弟弟的片段基本为零,这让她相当不满。你的戏路越走越宽,弟弟的反倒是死路一条。

老杜手里有许多优质的资源,他联系了母亲,但每次讨论的角色都只有你。因此,邀约被母亲一次又一次回绝,借口都一样,什么现在年纪还小,学业为重。自己却带着阿霁上各种智力挑战的节目,连续两届斩获《谁来挑战》低龄组的冠军。即便学校、医院、节目连轴转,阿霁的年级排名还是第一。

你喜欢演戏,扮演角色的时候你不是自己了,忘掉了家庭和学校。然而母亲闯了进来,拦住了去路。就这样,你回到了平淡日子,按照普通人的剧本走向步入初二,成绩中等偏下。

这个阶段没有值得记忆的事情,会收到男生的情书,偶尔被当面告白,你对这些并不感冒,也不知喜欢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男生很幼稚,极个别的行为甚至让你避之不及。

阿霁不一样,小升初的他获得了学校仅有的保送名额,之后要去上市重点了。得知消息的你松了口气,至少上学放学不用再看母亲各种溺爱的桥段了。尽管你抱着这样的想法,现实却给了另一种可能性。

那是2007年6月27日,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星期三,再熬两天,暑假就要开始了,风里明显能感受到一丝燥热。那天,你没有任何不详的预感,在自习课上发着呆,只是窗外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放学前,你和往常一样来到阿霁的班级门口等他,但他不在座位上,询问了他的同学,只得到“不知道”、“今天下午就不见人影了”诸如此类的回答。你猜是不是弟弟又被母亲接去医院了,但奇怪的是,没人来通知自己。于是,你带着疑惑打算独自回家,走出校门时发现门口停了警车,而学校入口到拐角的车道附近拉起了警戒线。

你打开家门,发现父亲居然回来了,距离上次见他已经足足有2个月的时间。

“爸。”你放下书包,看到坐在餐桌上的他眼睛红肿。

他见我回家,起身来到我身边,一只手沉重地搭在我肩上,唉声道:“阿霁他出事了,我们现在去医院。”

你们并没有去某一个病房,而是到了医院的负一楼。那一天,你知道了这个地方叫做太平间,你在走廊处就听到了母亲凄厉的尖叫声。你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当你看到阿霁静静地躺在那,母亲崩溃地跪在他身边,哭得歇斯底里。你在心中说到:“阿霁死了。”你注视着阿霁的脸,原来死亡就像睡着了,只是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再会醒来。

一旁的父亲也泪流不止,把哭到脱力的母亲扶起,紧紧搂住。你觉得自己像是个没有实体的监视器,无情地把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记录在内,当然,机器也不会掉眼泪。当你意识到自己的麻木,顿时感到局促不安。

“阿霁……阿霁啊!”母亲抽泣着呼喊弟弟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随后,一名警察和法医进入了房间。

“走死者柳霁身上除了腹部一处碾压的伤口,并没有其他的撞击痕迹,死因是被卡车单轮碾压导致腹部及其内部器官严重损伤,而比对受害者身上的轮胎痕迹与嫌疑车辆的轮胎花纹,受害者共受到了两次碾压。”

法医解释完,警察补充道:“涉事司机已经在警局接受了侦讯,根据他的口供,令郎在被第一次碾压时他就发现了,他挪开卡车并且在第一时间拨打了120,而法医的鉴定证实了这一点。换言之,令郎是自杀的。”

“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虚弱的母亲突然跳了起来,“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这是我们调取的监控录像。”警察摇了摇头,拿出一台设备,画面里卡车正在倒车,阿霁则跑了过去,躺在了一侧轮子将要滚到的位置,再然后就和法医描述的那样,阿霁受到了两次碾压。你看到阿霁的表情甚至没有痛苦。

“这是假的!你们在骗人!”看完录像的母亲更加激动。

于是无奈的警察只好转向父亲和你,询问阿霁最近是否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没有尽过一点父亲责任的他当然没法回答,你看到他羞愧地低着头,支支吾吾:“他都很好的……”你也摇了摇头。

母亲跪倒在那名警察的身前,扯着他制服的衣角痛苦地哀求:“阿霁他做什么都如鱼得水,他肯定是被害死的!警察先生,请你们再深入调查调查。”

可是,自杀的铁证如山,时光也无法重来。

阿霁自杀的消息并没有在学校里传开,由于卡车卸货区本身禁止学生前往,次日上学的你发现警戒线已经不见了,血迹可能早就处理好了。对学校来说,暑假都来得正好。

你来到弟弟的教室,一言不发地帮他清空课桌。语文课本露出一张纸条,你将它抽出,上面写着“我很清楚往后的日子里不会出现什么吸引我的东西,我是风,我是叶,我终究归于尘土。”

回家的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母。

此后,你时不时会看见阿霁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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