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妖不同命

无咎到了后山,将手里提着的两只兔子朝洞口一扔,接着抬起腿,咚的一脚踹在了那岩壁上。

这一脚可是惊了整个兔子窝了,只见一团团的白色雪球争先恐后地从洞口滚了出来,足足有百十来只,把无咎都看呆了。

这个场面就像是上次和白痴仙人吃汤圆时见到的那口煮沸了的大锅打翻了的样子,一颗颗圆滚滚的白团子翻翻滚滚地撒的到处都是。无咎玩心儿大起,抬脚就去踩,但这毕竟不是汤圆,它们是兔子——这群团子出了洞就四散飞逃,有的一蹦三尺高,直接窜上了树,有的逃成了一道剪影,嗖的一下隐没到林子深处去了。

无咎踩了好几脚,一只没捞着,眼见兔子都跑没了,有些不高兴。撇着嘴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洞口走出十来个人,都是白衣打扮,其中一人看起来最为年长,留着一撮花白的胡子,颤巍巍地拄着根拐杖,到了无咎跟前,便双膝一弯,直接跪在了地上,他身后十来个人齐刷刷跟着跪了一排。

无咎很是不耐,他微微躲了一下,道,“这是干什么?起来说话。”

那老者道,“上仙在此,请受我族人一拜!”非但不起来,还磕起了头。

无咎只得伸手将那老头拉起来,“拜什么拜!我又没说要怎么样!”眯着眼道,“别以为你长得老就真的老了,你有我年纪大吗!”

那老者被强拉起来,陪笑道,“不敢,小的还年轻,到今年虚岁三百二十七岁。”

无咎哼了一声,那老者窥他脸色,伸手将脸一抹,顿时变成了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年轻儿,将手里拐杖一扔,朝着无咎展颜一笑,一脸天真无邪,“大仙,您看这样行吗?”

无咎无语了。

小年轻咳嗽一声,“族里数我年纪最大,在他们眼里我是长辈,但在您面前,咱自然就是个晚辈,不,不,算不上,咱就是个野兔子,哈哈……”

无咎十分不喜欢他这种讲话方式,不耐烦地道,“所以你们是从哪来的?怎么到我的地盘上来了?”伸手指了指后面跪着不敢抬头的少女兔子精和草丛埋伏的男兔子精,“那两个是你指派来勾引我的?就凭她?”

少女兔羞得头都抬不起来,跪在末尾瑟瑟发抖。小年轻突然将手一抬一捉,将少女兔吸到他掌中,卡住她脖颈,另一手扬起来,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接着反手又一个,少女兔一张漂亮脸蛋瞬间肿的老高,嘴角溢出一线血丝。

小年轻疾言厉色,“冲撞了上仙!还不赔罪!”说着扬起巴掌又要继续,被无咎一把握住了手腕,“你干什么呢。”

小年轻转过脸对着无咎时便又是一脸谄媚,“这个蠢东西,什么都做不好,哎,但她有一样好,便是化形化的漂亮,算是咱们族里最好看的了。上仙若是瞧的上,便收了她吧,留在身边做个使唤丫头,出门带着,旁人看着有脸面,自己用着也方便。”

无咎冷冷瞧着他,轻蔑地道,“你就是这么做族长的?那你的族人跟着你还真不容易。”他松开他手腕,将少女兔扯了过来,“好,我收了便是。今后你就是我的人。”

少女兔吓的呆了,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肿脸看着无咎。无咎一手搭上她肩膀,冲她扬眉一笑,“做我的人,第一条,谁打了你,势必要给老子打回去。”一指那小年轻,“抽他。”

少女兔原地僵住。无咎道,“他怎么打你的,你便怎么打他。去,别怕。”

少女兔尴尬地抬头看了他们族长一样,那小年轻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堆起一脸的欣喜,居然扑通一声朝着少女兔跪下了,磕头道,“姑奶奶,今后您就是上仙身边的人了,受小的一拜!刚才打你时小的不是!小的给你磕头!”伸手朝后连摆,于是后面一直看戏的几十个又跟着跪下了,开始对着少女兔磕头。

少女兔平时大概是很敬畏他们的族长,见此情景,连忙也跟着跪下了,于是这一窝兔子精开始互相磕起了头。

无咎觉得很没趣,他冷眼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转身就走,边走边道,“真是大开眼界,我还真没见过这么窝囊的妖精。做妖精做的这么失败,还辛苦修行干什么呢?无趣。老荒山不欢迎你们,你们赶紧滚。”

他这一走,那族长先慌了,连滚带爬站起身,想要去拉无咎又不敢,朝着少女兔连使眼色,少女兔起身拽住无咎衣袍,哭到,“上仙别走!你收了我的,我是你的人了!走也带我一起走!”

无咎被她一扯,忽觉腰间那条腰带系的有些紧,不由得噎了一下,回头皱眉瞧那小兔子,少女兔道,“求求您,别赶我们走,您别怪玉长老,他也是没办法了才叫我去勾引您的,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太蠢了!不知道怎么勾引人!您杀了我吧!只是别赶我们走!”她扯着无咎不撒手,泪落如雨,楚楚可怜,见无咎看他,便又要磕头,无咎不耐烦地道,“你们做兔子的都这样?这么爱磕头?磕头磕傻了吧!起来说话,别拉我。”

少女兔唯唯诺诺地站起身,玉长老也站起来远远地跟着,见无咎瞪他,苦笑道,“求上仙收留,咱们实在是无处可去了。如果非要咱们下山,倒不如咱们集体自杀,尸体留在这儿,好歹算是野味儿,还能给您打个牙祭。”

这话谄媚中带着自贬自嘲,又带着无尽的悲凉凄楚。无咎嘲讽一笑,“哦?原来兔子修成精是为了给人吃的?”

玉长老道,“不瞒上仙,我兔族本是在玉虚山上潜行修炼,奉在月宫座下,以玉兔尊仙做我脉开山之主。但我兔族天生战力不强,天敌又多,因此我们平时大多修炼法阵结界,将玉虚山周围设学多迷阵法术,方才保我族苟活存世。不料前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位破阵高手,将我玉虚山结界尽数破了……狼族趁机大举来攻,我带着族众逃亡,历尽艰难险阻,方逃出升天,又千辛万苦才到了此处。因此地有您和另一位鬼修留下的一点气脉,想必狼王不敢造次。我们只占这岩洞一角,万万不敢打扰上仙的,之前我察觉您大驾回山,实在不知该怎么孝敬您老人家。我族零落至此,只有一个媛儿化形化的标致耐看,就想让她侍奉大仙左右,聊表敬心。”他说着似乎又想跪下磕头,但想到眼前这位蛇大仙好像不喜欢别人跪他,于是长揖到地。

其实这玉长老走南闯北,见过的大妖大魔比无咎吃的盐都多。他法术不怎么样,但惯会作小伏低,投人喜好,如今他从狼吻之下保下了这一脉族人,跋山涉水,有惊无险到了此处,没有被离魂坡的虎王一口吞了,没有被云香海的花妖夺去内丹,全靠他见风使舵,逢魔必跪。也正是这卑微到了骨子里的一点坚持,才能逢凶化吉,残喘至今吧。他知无咎本体是蛇,而蛇性好淫,因此他第一招便是送了个美少女上门,可这位蛇仙却不太上道,不但不收美女,还不喜别人跪他拜他,真是岂有此理。

他哪里知道,无咎受九华影响,听了许多九华关于万物生而有序;而能得天地独宠,开灵识,通人性,悟道修行,是多么难能可贵,可如此难能可贵的灵性,难道就是用来跪拜别人,受人欺凌的吗?

他十分不屑,冷道,“我若是你,管他什么狼王虎王,怕他作甚?不战而逃,修行何用?”

玉长老默然不语,他身后一人低声道,“我们,我们打过的,”那人看了玉长老一眼,悲痛地道,“我们族里本来分有两脉,白衣脉和灰衣脉。白衣脉主阵法结界,灰衣脉主战陷冲锋……到现在……”他说不下去,旁侧另一人看着无咎,冷道,“到现在,整个兔族便就只剩我们白衣脉一脉了。”

玉长老斥道,“不可对上仙不敬!”对无咎笑道,“其实兔族天性就是惧怕狼族的,便是打了,也必然只有取败一途。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这一笑,虽仍是谄媚,却极其勉强。是了,没有哪个种族在面临存亡之时能够做到毫不反抗地引颈就戮,即便是软弱可欺如兔子一般,也并不表示他们中所有人都是毫无血性,任人欺凌。想必正是有那灰衣一脉的牺牲,方才换得它们这白衣一脉的苟全吧。

无咎道,“你说的不对。修行为何?不就是要晓法理,改天命么?若至始至终都是用天性做衡量,”他上下打量玉长老,“那你化作人形干什么?兔子四条腿跑的还快些。”见玉长老瞠目结舌,又道,“虽然狼族是你们天敌,但如今大家都是修行中人,怎么还能用本性做借口行灭族之事?天下之大,没有说理之处吗?”

玉长老叹道,“上仙所言甚是。您这话千年之前也有人说过,他也真的为妖魔界立了法度,定了规矩:妖魔界每百年举办一次较艺大会,期间不同族类可选派能人论法斗艺,其他时间不同族类间不可依仗种族优势欺凌外族,若有违者,触犯律法,从重罪论处。”

无咎双眼一亮,“哦!好事啊!那是谁?!”

玉长老道,“魔尊的大名,上仙没听说过吗?魔尊与其座下贤相芙蓉碧一统魔界,虽然仅数百年的光景,那可是咱们妖魔界大盛之时啊!可惜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多管闲事的神仙下界了一趟,魔尊因此身陷囹圄,至今未出。哎,想那时泱泱魔修,各逞其法,万千妖族,自遵其道。若魔尊还在,能一统魔界至今,那像我们这样的弱族,得律法庇护,也不会有这等灭族之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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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个白痴仙人要渡我(九华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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