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找到能让自己真的能快乐的事情,”赵言白回答道,“好让自己快乐地活着。”
说完这句话,赵言白就觉得这话有些酸,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许诺呆呆地看了她几秒钟,也被她惹得笑了起来。两个人望着彼此,笑个不停,颤抖的身体在逐渐靠近,像是夜空之中的两团孤单的火花一样相互缠绕,像是在空寂之中寻找依靠一样地拥抱、亲吻。
这时,门锁处传来一阵响声,防盗门随即被推开了一条缝。赵言白赶忙扭过头,发现一条金毛犬率先从门缝中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看到她之后似乎有些吃惊地停下了脚步。门随即大开,两个老人提了满手的东西走了进来,同样在看到她之后吃惊地愣在了原地。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许诺站起身来,飞速地整理了整理身上的衣服。
“啊……”许诺父亲先开口发声,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瞟了母亲一眼,然后答道,“我和你妈遛狗到附近,想着给你冰箱里添点东西。对了,你怎么没上班?”
“啊,”许诺挠挠头,“最近……啊不……刚刚请了几天假。”
许诺父亲哦了一声,父子两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好,只能干站着对望。
许诺的母亲开了口,提示性地对许诺说:“这位是?”
赵言白赶紧站了起来,许诺也立刻介绍道:“这是赵言白,我……我朋友。”赵言白也立刻礼貌地点头道:“叔叔,阿姨,你们好。”
许诺的母亲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父亲,拉起赵言白的手一起坐了下来。赵言白注意到他母亲在慢慢地环视四周,顺着他母亲的视线,赵言白看到自己晾在阳台上的内衣,看到自己甩到卫生间门前的拖鞋,看到自己放在客厅角落里敞着口的行李箱。她立刻放弃了掩饰的打算,收回视线,和许诺母亲有些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而许诺和他父亲早已走进厨房收拾买来的东西。
“小赵,对吧,”许诺的母亲开始发问了,“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也没听许诺说起过你呀?”
“认识有一段时间了,”赵言白小心地揣摩着词句回答道,“他这个人,您比我了解,有时就爱把事情闷着,不问就不说。”
许诺母亲点点头,表示对赵言白的认同:“是呀,这孩子确实就是这毛病。小赵,你是做什么行业的?”
赵言白回答道:“我是个骨科医生,在S医院工作。”
许诺母亲点点头:“医院不错,不过工作也很辛苦吧?”
赵言白礼貌性地笑笑:“工作量确实大点,不过还好,习惯了。”
许诺母亲稍微用力地握了下她的手,纠正道:“现在你们年轻,当然还好,以后年纪上去了,还是最好在身边有个人照顾,你父母都在北京吗?”
赵言白的视线在寻找许诺,他依旧在厨房没有出来,于是她索性坦然地答道:“我很小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也失踪了,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过。”
许诺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常态,眼神中尽是温柔:“你这孩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定很不容易吧。”
赵言白眼前的成就和地位凝聚了她此前全部生命的意义,那是她不顾一切奋斗求索的结果,她习惯了来自外界所有的赞誉和称颂,她自认受之无愧。在那段艰难前行的历程中,也有很多人问起过她的背景,所有人也都为之同情和敬佩,不过她从来没有在乎过,总是礼貌性地一笑而过,因为她明白,这些困难在外人口中只会沦为谈资,并不会换回实质性的帮助。不然,每每自己领取赖以糊口的贫困生补助时,身边的人们为什么只是羡慕和嫉妒她得了一笔钱呢?
不过,这一情况在近些年已经大大改变,自从赵言白博士毕业进入S医院工作,又一路顺风顺水地拿课题晋职称,距离远些的人只会注意她所获取的名利,身边人的人则只会议论她抢夺各种资源时的手段,已经没有人在乎她出发于怎样的起点了。所以,眼前这个陌生的老人突然的关怀,和许诺上次在家居城里突然的拥抱如出一辙,让赵言白有些不知所措。
许诺母亲看她没有回答,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我和许诺的爸爸都是公务员,在许诺小的时候工作特别忙,很长一段时间在国外,只能把他交给老人寄养。后来就算回了国,工作地点也总在换,可怜许诺一直跟着我们不停转学。唉,就算在一起,有时也没法陪他,不得不把他一个人锁在家里,现在想起来真是很后悔。许诺这个人很老实本分,可就是太闷,对生活没有太多想法。”
赵言白有些惊讶,她不知道对方忽然提起这个是什么用意。许诺的母亲似乎感觉到了赵言白的想法,她继续轻拍着她的手轻声说:“小赵,你别多想,阿姨今天真的是很惊喜地看到许诺可以这么勇敢地跨出这么大一步,这里面肯定有你很多的帮助和鼓励。”
赵言白依旧沉默无语,她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而他母亲的话更衬托出许诺这段感情的炙热,让她有了一丝压力。这种压力自然来源于责任感,可这种对别人的责任感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她有些惶恐。
“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在一起,毕竟许诺的年纪不小了。”许诺的母亲依旧说着,“这么说话可能不中听,但阿姨猜你的岁数也不小了。按道理说,我不该说这么多话,让你和他都有压力,可我真的想看到许诺能找到他自己的生活方向。”
说着,许诺的母亲眼泪流了下来,好在赵言白应对患者家属的经验很丰富,她立刻抽过几张纸巾递给许诺的母亲。
“阿姨,”赵言白说,“您放心,我会认真对待这段感情的。”
许诺的母亲擦着眼泪点点头,这时许诺和他父亲走出厨房,看到眼前的景象有些不明所以。
许诺的父亲先对赵言白点头笑了一下,然后问许诺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开心。”许诺母亲赶快把眼泪擦干净,不忘对赵言白解释道,“小赵,别多想,我这是更年期,情绪不稳定,但今天确实是非常开心。”
许诺的父母匆忙离去,许诺送走他们之后,表情有些尴尬地坐在赵言白对面。
“你别多想,”许诺解释道,“我妈确实有些更年期的症状。”
“没事,”赵言白摇摇头,“我见的更年期挺多的。”
许诺不再吭声,面对赵言白的沉默,他的选择一向是同样以沉默相对,但眼睛还是温柔地注视着她,仿佛尝试着温暖她冰冷的表情。
“如果我说我想要和你结婚,你愿意吗?”赵言白忍不住问。
许诺有些惊讶,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许久才回答道:“这是件大事呀,你怎么这么突然地提出来呢?”
坦白来说,赵言白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个问题,遇见许诺后,她有太多次失控的表现。许诺的反问并不出乎她意料,彼此都已不再是年轻人,确实是自己有些蛮不讲理和急功近利。她并不急于回答,找到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开始思考是什么扰乱了自己一贯的理智和冷静。没错,就是许诺母亲的话,特别是她提及小时候对待许诺时的内疚。自己以前是那么坦然地决定即便结婚生子也不会去照顾孩子,那时的她依旧在心中死死抱定一切为了向上攀爬的念头,所谓结婚不过是补足自己短板的手段罢了。可现在的她已经开始寻找新的人生目标,寻找真正能让自己快乐的目标。这场人生的剧变中,很多过往的观点虽然依旧屹立,但根基已经破碎。
赵言白意识到伴随许诺终生的那些优点缺点都源自他儿时父母有意无意的各种行为时,她联想到了自己,如果父母始终不分离地陪伴她成长,也许此刻的她只是那个小城中一个普通到有些庸碌的女工,可那些苦难和屈辱就不会反复在她记忆中浮现了。她闭上了眼睛,眼前立刻浮现出了儿时的自己,那么纯真的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她不忍心把之后的一切都加诸到那个小小的身躯之上。
结婚生子,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条件,而是一项无比重大的责任,不仅关系着自己的后半生,关系着那个能陪伴自己到终了的人的后半生,更关系着一条崭新且无辜的生命漫长的一生。赵言白忽地坐起身来,她明白了,那个突然冲出口的问题,不只是在问许诺,更是在问自己。同时,这个问题也是一个答案,回答了赵言白一直的困惑,让她终于不再徘徊。
“确实有些突然,但我是认真的。”赵言白终于开了口。
许诺转过身,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开了口:“你别因为我爸妈的态度有压力。”
“我不是因为他们,我是因为你。”赵言白猛然站起来,很认真地注视着许诺的双眼说,“从你出现之后,我的面前就像突然铺开一条崭新的大路一样,这条你带来的路,我想和你一起走走看。”
许诺依旧站在窗前:“可我什么也没有做呀。”
赵言白笑了,她走到许诺面前,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脖颈,把他的头拉低到自己眼前。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赵言白说,“我来带着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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