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直到现在还经常说,那个时候他真的该把手头的工作放下来,耐心认真地接待隋毅的父亲,也许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李叔说,当时隋毅父亲好像立刻酒醒了似的,语气非常诚恳和认真,拜托李叔一定要照顾好隋毅母子,自己没能力给的幸福,请李叔尽量给他们。言毕,隋毅的父亲就飞速地跑着离开了李叔的公司,李叔警觉地去拦阻他却没能成功。几天后,隋毅的父亲再出现在人们面前时,已经成为一具再也不会感受到痛苦和无奈的尸体。
李叔告诉隋毅,隋毅的父亲自始至终都是个值得尊重的男子汉,他只是败给了时代和自己。
这些故事都是那次李叔痛打完隋毅后说的,也就是那时,曾予歆选择了彻底离开隋毅。
隋毅有时会想,那个时候如果李叔没有亲自劝说曾予歆离开,她也会在之后的某一天离开自己,带着更多的痛苦和失望。早一天离开那个泥潭一样的自己,她就能够早一天重新开始本来就属于她的明媚人生。为此,隋毅始终感谢李叔。那时他心中守护曾予歆一生的自信是那么盲目和狂妄,她的离开终于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和不足,让他一夜之间长大,从此开始了对自己的苛求和磨练。只是,那个年少的自己对曾予歆造成的伤害却再也没有办法去弥补。
隋毅的父亲去世后,李叔默默地陪伴着隋毅的母亲很多年,一直等到她走出过去的阴霾敢于迈进新生活的时候,一直单身等候的李叔终于把自己对于她全部的感情说了出口,隋毅也发自心底地支持这两个鬓发已露花白的老人走到一起。婚后,隋毅的母亲提前退休,李叔也立刻把公司的经营交出手,两个人不停地到各个国家和地区做着环球旅行。隋毅的母亲说,这是她和李叔从小就有的共同愿望。
只是,真的耽误太久了。
“别肉麻了,”隋毅揉揉鼻子,“您就别操心我这的事情了,等你们回来估计我都能走路,公司说不定也已经找到投资方了。”
“希望如此吧,”李叔还是很谨慎,“你一个人要是不方便的话就去找个保姆,你妈早就让你赶紧找个对象,天天招蜂引蝶的也没个正经的,现在知道一个人的难处了吧。”
“李叔,您单身几十年还不是一样过来了,我这最多也就几个月,没事。”
“你跟我比什么,”李叔的话语重心长,“我是侥幸,没让自己的等待落空,你不同。而且,千万别走我的老路。”
挂断电话后的隋毅把手机放下,头靠在沙发上仰望着天花板,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进,隐约能看到空气中的尘埃在飘动。
他开始想念曾予歆,非常热烈地想念她。他想让她看到现在的自己,这个找准了人生方向奋力拼搏的自己,这个值得自己骄傲的自己,这个他觉得也值得她为之骄傲的自己。他想感谢她,没有她,也许现在的自己就像自己父亲一样,在迷茫、无奈和自怨自艾中与酒精相伴。他想对她致歉,过去的自己没有能力守护她,也没有认真地去守护她,让她那么绝望地离去。
可是,去哪里寻找曾予歆呢,那时的她离开得那么彻底,离开了那个地方,切断了所有联系。这么多年过去了,隋毅根本没有得到过她任何一丝消息。
隋毅昏沉沉地睡去,梦中他回到了大学时代,在那里他遇到了许诺,在那时他遇到了曾予歆。
许诺的电话打来时,立刻惊醒的隋毅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接起电话时还在犹豫这是大学时约他踢球去的许诺,还是毕业以后和他一起创业拼搏的许诺。
“你在家吧,”许诺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平静,“我到你们家楼下了。”
隋毅扭头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渐暗,他哀叹今晚又得失眠了。
“我能去哪呀,这腿脚,下个楼都得放烟花庆祝。”
许诺直接上楼进门了,他和隋毅一直都有彼此家中的钥匙。隋毅依旧坐在沙发上,甚至都懒得把脸转过去。他想问许诺有没有带晚饭来,话没开口就听到一阵轻快急促的脚步声袭来,他寻声望去,一只硕大的金毛犬已经扑到了他身上。
“我去,”隋毅被压得差点喘不上气,“哪来的条狗呀,好沉呀。”
“乖乖,快过来。”许诺把狗招呼回了身边,“这不就是颜晓晴送的那条嘛,你去我爸妈那也不是没见过。”
隋毅望着乖乖,乖乖正乐呵呵地看着他,它还记得他是谁。
“这长得也太快了吧,”隋毅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印象中这条狗单手就可以抱起来,现在看来自己能扛起它来就算不错了,“你爸妈是怎么养的?”
“吃得比咱们好多了,”许诺把几个外卖盒子拿到茶几上,制止住闻到饭味凑过来的乖乖,“来,你没吃饭吧。”
隋毅打开餐盒,乖乖借机瞅了一眼就兴趣索然地溜达到一边玩去了,果然是被饲喂得很好。
“你就不能换个菜吗,”隋毅端着饭盒给许诺看,“天天就这几道菜,你看,狗都不想吃。”
许诺坐在他身边:“它是已经吃饱了,我觉得挺好的,你就凑合吧。”
隋毅无奈地摇摇头,边吃边问:“你这是决定养狗了吗?”
“没有,”许诺摇摇头,“我倒是想养呢,没那么多时间,今天下午刚好去谈业务,离爸妈家不远,就带它出来玩玩。”
隋毅清楚,许诺很少会突发奇想去做什么事,他去接乖乖出来,那一定是他想要接乖乖出来,可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想呢,难道是和自己一样觉得寂寞了?隋毅倒是觉得许诺早该感到寂寞了才对,他毕竟是个身体健康的成年男人呀,那么索然无味的私生活总该有些闪亮的时刻吧。
隋毅故意突然问:“最近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周末干什么?”
许诺细嚼慢咽地吞下一口饭,说:“周末要出去爬山。”
“去哪里?”隋毅接着问,这种信息透露得不清不楚的回答一向值得追问,“总不会是去香山吧。”
“不知道,”许诺依旧慢悠悠地吃饭,似乎在故意拖延回答的时间,“别人安排的,可能要出北京。”
隋毅不由得问道:“谁安排的?”
“赵言白。”许诺平静地回答,眼光还注视着又跑过来的乖乖。
隋毅很是惊讶,他承认,赵言白身上有种独特的韵味和气场,可以说是颇有魅力,但在他看来赵言白和许诺之间根本不像一个世界的人,除了会场和医院外,根本想不到这两个人私下里会有联系。
不过多年来的熟知让隋毅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以许诺的性格,他肯告诉自己这么多已属不易。
“今天下午洽谈的公司如何,”隋毅选择转移话题,“是不是没什么成果呀?”
“是的,”许诺表情轻松了些,对着隋毅露出了苦笑,“要是成功的话我当然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如果成功的话,这晚也不用再吃这几道菜了,对吧,乖乖。”
乖乖立刻适时地叫了一声。
许诺吃完饭没有待多久就走了,又剩下隋毅一个人空躺在床上,窗外不时有汽车经过的声音,车灯的光亮透过窗帘的缝隙忽闪忽灭地映在眼前。隋毅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才入睡,睡梦中的情景和白天时的几乎一模一样。大学军训时的文艺演出,曾予歆一个人坐在高脚凳上用口琴娴熟地吹了一支忧伤的曲子。舞台的黑暗之中,只有她被灯光照亮。她漆黑的长发,她明亮的双眼,她纤瘦的身影,她修长的双腿,每一处都深深吸引着隋毅的目光。曲子最后,曾予歆突然换用花式吹法演绎,让旋律突然由忧伤转为欢快,她调皮的笑容和自信的眼神让隋毅当晚整夜难眠。
大二校足球赛时,攻进那粒制胜的压哨球之后,隋毅看着哭成泪人的曾予歆,尽管一身臭汗但还是张开双臂想去拥抱她。料定对方会拒绝的隋毅,在感受到曾予歆扑进怀中的冲击后,几乎都忘却了手臂的疼痛,他只知道,美梦此刻成真。
手臂最终确诊骨折,隋毅随后就近选择了家医院住院手术。马上要被送进手术间时,他闭上眼睛,指着自己的嘴唇,暗示曾予歆给自己一个轻轻的吻,希望美梦能够继续。
“拜托,这就是个腰麻手术,别这么煽情好不好。”
这个略显不耐烦的声音如此熟悉,但不是曾予歆。隋毅睁开眼睛,站在自己对面的是个同样美丽的姑娘,应该说要比曾予歆更加漂亮的姑娘,她面色愠怒,眼神却很温柔,是苏若瑜。
隋毅惊恐地发现,术后一直照顾自己的人不再是曾予歆,而变成了苏若瑜。这两段记忆都是真实的,却在此刻的梦境中相互渗透,无法区分。
隋毅终于醒来,阳光已经斜斜地照进了房间。他坐起身来,木然地端坐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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