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次踏上返程。
躺在豪华大床上的漆雕复快速翻看所谓的训狗手册，大多数是生理理论，包括可能刺激到姜域宁的要素，和安抚失败时“用枪打断四肢，冷静了再治”的有些残酷的建议。
他抬头去看姜域宁，后者正从浴室出来，黑发上挂着水珠，表情有些犹豫。
“闭嘴。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啊……我知道。”姜域宁愣了愣，“你从没放弃过。”
“嗯哼？”
“……高一，体测，长跑不及格，补考七次。”
“你能不能记点好东西啊！”漆雕复怒摔枕头，“我还给你送零食三天被拒绝九次呢！第十次不也成功了！”
姜域宁抿唇笑了笑，又垂下眼：“你在准备什么？”
“看看我的身份信息。”
“真要领证？”
“你觉得还有什么前置步骤？”
姜域宁用一种有话说不出的表情看他。
“我觉得赶紧领个证防止你胡思乱想很重要。”
“我觉得……呃……你父母健在。你和他们说过……呃……比如……孙子？”
漆雕复耸肩：“高中说过。”
“那时候，可能会以为你在开玩笑吧？”
“放心，虽然你们没见过，但他们已经很喜欢你了。”
“我是说——”
漆雕复掏出个人终端，当着他的面拨通了老妈的电话。
“我亲爱的老妈，我和你说明一下我打算领证的人，你认识，姜域宁。”
漆雕复的母亲漆雕正只回了两个字：“牛的。”
“对，你儿子我高中喜欢的人终于追到手了，牛吧？”
“牛，快领，别跑了。”
“是，长官！”漆雕复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抬头看对方。
姜域宁：“……”
“现在是公元3069年，你不要搞得好像是2069一样。就算2069，不生孩子的也一堆了。”
“那之后怎么办？”
“什么之后？”
“老了之后吧。如果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漆雕复露出一种看揭棺而起的干尸的表情：“……我们是没有养老中心吗？”
“你相信帝国的养老中心吗？”姜域宁反问。
“南边的养老中心应该比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靠谱点。”
姜域宁垂下眼，嘴唇动了动，没再吭声。他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或者他在忍受什么。
“……你直说，我觉得你在心里骂我。”
“战争。”姜域宁回答。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很快就会死在前线，所以应该赶紧生个孩子留给我爸妈，防止他们备受打击和我一起去了？”
“规模更大的战争。养老中心不会再运转的战争。”
漆雕复：“……哪来的敌人，还没探测到的外星球吗？”
“我只是……做个假设。”
“你还不如假设孩子不孝顺。”漆雕复关掉个人终端的显示屏，倒在床上，“别想这种乱七八糟的……”
姜域宁慢慢蹭过来，跪坐在他身边。绿眼睛在黑发下望着他，仿佛两盏幽幽的磷火。
“那……我会保护你。无论发生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
姜域宁轻轻笑了。他抬手搭在漆雕面颊，食指上下滑动。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阿加雷斯的行动很怪。”
“对啊，你还没和我说，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从我在地下室里解决那个家伙，我就算是他的属下了。不过，中间隔着很多级。再后来就是那个Alpha……他死之后，我就被带到了阿加雷斯面前。元帅希望我成为他的武器，但他当时就说了，‘不是为了现在的战争’。”
“你拒绝了？”
“嗯。我怀疑我是否拥有这种能力，他是否只是想骗我去做炮灰……然后，他说他认识我，是在我母亲还活着、我第一次攻击她的客人时。那时候，他就确信我是个强Alpha。他一直在等着我——”姜域宁发出短促刺耳的笑声，“在我母亲死之前。”
漆雕复汗毛倒树。
他清楚那意味着什么。如果从那时候就在关注姜域宁，以元帅的能力，完全可以救下他的母亲，或者给他们提供更好的条件——
元帅没有。
一切苦难对高高在上的元帅而言只是考验和筛选，甚或磨刀石。
元帅当然没有救他们的义务。但反过来说，如果有，那姜域宁的暗杀名单肯定会包括元帅。
“……他就这么告诉你了？”
“我拒绝之后，他说我需要面对现实。”姜域宁无声地咧开嘴角，露出犬齿。
“他在故意恶心你吗……”
“可能他觉得这也是磨炼？也可能对他而言，磨不好就磨不好，他又不缺一两个培养对象。”
“他说你崇拜过他？”
“你没有？”姜域宁反问。
作为一个普通的、接受军校教育、成功参军的帝国人，漆雕复实在说不出这话。阿加雷斯可以有一千一万个问题，但军部是他管理，军校直属于军部，每个学生都学着他的事迹长大：他是帝国开国将领里唯一还活着的。
“我那时候觉得，我要是和他一样强，肯定能做到更多。……现在我觉得，如果强大的代价是漠视我、我母亲一样的人，那还是算了。”
漆雕复抓住姜域宁的手，把人拉进被子。两人的脑袋靠在一起，卷曲的黑发扫过漆雕复耳垂。
“……为什么军队会掌握在这样的人手里。”
“因为这里是帝制帝国，不是社会制度特区。”漆雕复苦笑，“真一心为民了，还能叫帝国？”
姜域宁侧过来，额头贴上他肩膀。他的手臂被这人抱在怀里，滚烫的温度从对方胸口传来。
“所以，怎样的战争都可能发生。只要医药、军工复合体还是掌权者，一切就不会变好。我们面对的，很可能是一个需要囤积黄金和人力的乱世，不能指望养老中心。”
漆雕复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域宁，如果是乱世，那我们所有人都会身处漩涡之中。一个孩子带不来你想要的安全。还记得吗？我是士兵，你是军医。我们需要做的不是恐惧，是行动。”
天花板上的灯光柔和温暖，照得漆雕复棕黄色的眼睛带着金橙的暖色。他的手指从姜域宁发间滑过，轻捻卷曲的发梢。
“域宁，在这种时候退缩、只想着多获取几个亲人、积累一点血脉的力量构筑自己的城墙，和阿加雷斯没什么区别。既然不想漠视他人，那就动起来。你现在就拥有力量，我会帮你控制它。去参与、去面对，而不是逃避，好吗？”
姜域宁贴着他点了点头。
“那和我领证？”
“……嗯。”
漆雕复翻身抱住人，还没开口，就听对方闷闷说了句：“你没机会反悔了。”
他亲吻对方的面颊。
“你说了会保护我，你也没机会反悔了。”
姜域宁慢慢抬起头，望着他的脸。
近乎黑色的绿眼睛专注又真诚，带着明知前途未卜、依旧奋不顾身的决绝。
“不会反悔，”轻缓到沙哑的声音回答，“我不会放开你。”
“那我也一样。”
漆雕复的额头碰到对方额头。
他们交换了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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