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在钟上转圈,时光从指缝流走,日期在一天天增加,而后又突然急剧缩小,掉落回数字一,周而复始,从头再算起。灾难跨越了冬与春,看上去似乎还要再跨过一个新的夏天,这一切混乱离结束还遥不可及,胜利渺茫无望。
五月份的南京已经回暖了,但天气预报仍然显示一整周一整周的多云。今年的天色总是暗沉的,天空常被薄云覆盖,阳光时隐时现,透过云层小心翼翼地窥视大地。有时候我会戴着口罩,独自走在南京空荡的街道上。城市里少有人烟,平日喧嚣的街道变得冷清而寂静,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发出微弱的引擎声打破这份宁静。绿化带的树木在带着寒意的春风中轻轻摇曳,似乎在低声私语。大城市最密集的就是房屋,穿插错落立在每一寸土地,然而由于街道的荒芜,高大的建筑在阴云的笼罩下显得愈发孤独,静默地伫立着,仿若无数尊沉默的雕像。空旷的街角偶有几只鸽子扑闪着翅膀落下,啄食着地面上稀疏的碎屑,哪儿都弥漫着淡淡的忧郁与难言的寂寥。
我还是没有找新的工作,只能暂时先靠以前存下来的钱支撑。所幸卖□□这种吃力的事情还是讨了好的,之前确实赚了不少,卡里还剩够多,加上不用再转钱分出去,够我一个人不开源但节流着花。
铜姐曾经说,岭颂酒吧里其他人几乎都只需要赚钱给自己用,没有房子没有车,孑然一身也自得其乐,所以他们不在乎被抓,不在乎染病死亡。如果说每个人都是一株植物,那么如铜姐和曾经的我,我和她在向上生长的同时,还不得不向下扎根,需要牵挂和照顾家庭,所以不论树干长得多高多漂亮,根还是牢牢地扎在地下,无法移动。而胡屹带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根,他们都是乘风而起的落叶,命运的风吹到哪儿他们就落到哪儿。他们只有两种状态,或是短暂地掉下来,搅进新的尘埃里,或是在飘摇不定的风里重新改变方向,寻找下一个栖身之地。曾几何时我还是扎根的树,然而现在我已经没有牵挂了,随着我妈的离开和我舅的——的去死,我的身体也终于连根拔起,又忽然失去实心的重量,也成为了一片轻巧的树叶,在南京的春风里飘飘荡荡,寻找着下一条出路。
时间如长夜漫漫,社会仍奄奄一息,死伤无数,病毒遍天,什么都很艰难的环境下,可我依旧找得不急不慢,态度松散得好像根本没把未来的出路当一回事儿。很显然,这样的做事态度一眼就能看到结果,我的确什么都没找到,到了最后,我甚至不知道我在找什么。找一份全新的正经工作,还是找旧工作的新场所新老板,或是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又或者再尝试一下去写歌,我不知道。我忽然觉得很迷茫,迷茫得像我第一次来到南京。一八年的那时节几乎是近几年来最炎热的夏日,无限迷茫的我迷茫地来到南京,这繁华的省会大城市啊,人生地不熟,走哪都迷糊。前年狠辣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洒在今年的我脸上,我除了下意识迷茫地眯起眼睛闪避,根本别无选择。直到此刻,我才像沉睡许久后骤然惊醒般发现,在这个偌大的南京城里,我好像——
我好像已经没有熟悉的人了。
几天前的晚上,熙玥还给我发了消息,问我最近在南京怎么样?我犹豫了一下,只说还行,江苏这边问题不算太大,主要是湖北比较遭殃。她说那就好,还告诉我,美国那边游行的抗议的一大堆,从3月份开始几乎就陷入混乱了,她也只能苟在室内上网课,迫不得已的时候去一趟超市,只有她戴着口罩还时不时抹消毒洗手液,和周围喧嚷着人权和自由的人格格不入。我记得我总看到国内报道的新闻,美国哪里哪里因疫情发生骚动暴乱,这里有人开枪抢劫、那里有人跳楼自丨杀,但远在大洋彼岸,我也不清楚真假,更没办法给出具体应对措施,只好口头说了几句,注意安全。她说谢谢,那你还在酒吧上班吗?听说国内倒闭了好多餐饮酒水之类的店呢。我也不骗她,直白地说了火灾的事情,然后跟她说,应该是不会开业了。
她的头像安静了许久,才重新闪起带数字的小红点。她说:那你们那几个同事呢?都走人啦?
是啊。我回复道,是啊,大家都走了。你不知道吧,当时集体下岗的现场,啧,群里壮观着呢。
我一直觉得,删除了聊天记录和列表好友没有什么用处,条子局若是真要抓人,什么转账记录什么系统,仔细一查肯定全出来了,聊天记录只是一部分更确凿的证据罢了,我不理解胡屹为什么非要所有人互相彻底断联,即使小零很早就说过,他们在上海逃跑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似乎有点用处,会难查一些,因为这一违法行业的体系过于庞大,除了暗中收钱撑保护伞的不抓,还有一种情况——如果线索太少、看起来不好抓,大部分警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然也不会经常在电线杆、厕所门、危墙面之类的地方看到清不尽撕不完的小广告了。小零说,他们越懒,我们就越安全。他们懒得作为是因为怕麻烦,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们添麻烦,记录一删,网页一崩,线索即使删不干净,也足以给他们留个难以追查的局面,他们自然就不想追究下去了。
“感谢。感谢他们呢。”那时的程誉凌一本正经地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上天要保佑这群好人呀,一辈子可要平平安安的。”
老胡的严肃总是比我们超前一步,也更深一层,或许跟他的年纪都比我们大有关。他在群里正式说要解散的时候,几乎所有人还在开玩笑。做这一行吃的都是青春饭,大家都是年轻人,话语里竟丝毫没有沉重的离别意,嘻嘻哈哈的你一句热梗我一句玩笑。有人说,胡老大,能不能走之前发个大的红包,让我最后抢一把手气王?有人开始艾特别人,说趁咱们现在还“认识”,赶紧把上次我借你的什么什么情丨趣用具还回来。什么,在火灾里烧没了?你他妈完蛋了,我这人记仇,老子死都不会忘记你!有人说,别急别急,先别散那么早行不行?我打游戏还缺个队友……哎,不是,我连约几个人怎么都红色感叹号了?有人说,等一下嘛,让我先换个好看的头像,在群成员里截图合个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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