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了就没了。”
方清珏作势要关门，江川抬手撑着门板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给你带了饭，不用谢。”他说着自顾自地往里走。
方清珏站在门口看他：“……”
“我记着你以前是铁胃来着，怎么会得胃病呢？”
江川将吃食放在茶几上，见上面摆着一封信和一张老照片。
“我也不知道。”
方清珏走过来，将信封和照片都收了起来。
江川打开饭盒盖子，又将勺子递给他，方清珏接过勺子坐在沙发上，“怎么又是小米粥。”
“下次给你炖南瓜粥。”
“这是你做的？”方清珏喝了一口。
“外面卖的粥太稀了。”江川坐在他对面的小沙发上，“那张照片上的人是谁？看着有点眼熟。”
方清珏垂着眼帘，下颌线绷紧了一瞬，又松开，语气淡淡的：“我爸的爱人。”
江川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觉得他眼熟了——这男人长得很像林真真。
他突然明白方一航为什么会有两个孩子了，也明白林真真后来为什么那么厌恶方一航，连他死了都不愿意回来送葬。
见他一秒变幻了八百个表情，方清珏轻啧一声：“想说什么就说吧。”
江川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继承了林真真八成美貌的脸，也终于明白林真真为什么如此不喜欢他，独独偏爱方程了。
“没什么想说的。”他抬手揉了揉方清珏的头发，“就是有点心疼。”
“我不需要。”
他低着头，散落的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泛着水光的唇。那唇很饱满，但唇角平直，透着一股倔气，江川凝视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尚且稚嫩又很倔强的半大少年。
“那你要什么？”
方清珏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江川，又立刻收回视线，拿起一块山药糕埋头吃着，没有回答。
“嗡——”
茶几上的手机连连震动，方清珏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是哈德森教授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哈德森说他到了个快递，已经放进他公寓了，说完又问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那天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实验室和哈德森做项目研究。生父过世是大事，哈德森立刻给他放了假，让他回来处理后事。
“还有点事没办完，”方清珏说，“得过两天才能回去。”
哈德森让他别着急，方清珏心想我有什么可急的。两个人又聊了一会项目近况才挂电话。江川敏锐地捕捉到了“X大附属医院”几个字，有点惊讶地问：“你在北市实习呢？”
“是啊，怎么了？”
“你早就回国了？”
方清珏咬了口山药糕，囫囵不清地说：“有半个月了。”
江川听罢，也埋头吃起了饭，没再说话。暧昧的气氛一消而散，反而变得有些怪异，方清珏瞥了他一眼，说：“教授和那家医院有合作项目，正好和我的专业对口，就带我一起回来了。”
江川很轻地笑了一下，鼻腔里发出很轻微地哼声，“哈德森很严苛，能参与他跨国项目的学生不多，更何况你还没入学，确实得好好把握。”
方清珏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我考上了他的研究生？”
“你喝多那天自己说的。”
“真的假的？”他半信半疑，“我闲的没事说这个干什么？”
“你还说你很放不下我，要和我复合来着。”
方清珏倏地站起身来，“你放屁！”
江川低着头，反手掩住唇低低地笑出了声。
“你还笑！”
江川忍着笑，肩膀一上一下地抖着：“不笑了不笑了，你坐下接着吃吧。”
“吃完赶紧滚。”方清珏斜了他一眼，走到行李箱前拿出几件衣服进了洗手间，咔哒一声反锁上了门。
江川的胳膊肘撑着沙发扶手，手掌托着下巴，偏头看着洗手间的方向，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走过去敲了敲门，“我突然有点尿急。”
“滚！”
门上传来了轻微的声响，像是里面的人将衣服砸在了门上。
江川倚着门框，笑得半个身子都在颤，“要憋不住了。”
“少来！再信你我就是猪！”
江川又在门口杵了一会儿，见他果真没有开门的意思，走回去将茶几上的吃食收了起来，拿着饭盒到水槽里洗。
方清珏洗得很快，他换上黑色T恤衫和短款工装裤，擦着头发打开门，见江川站在门口，顿时一脸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上厕所啊，都说要憋不住了。”江川走进来，反手将他推了出去，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方清珏啧了一声，“这么一会儿就憋不住了，你肾不好吧？”
“我肾好不好你不应该比我清楚？”
“过期五年的老男人。”方清珏红着耳垂踹了下门，“鬼知道你肾还能不能用。”
他将毛巾扔在床上，拿起手机，搜了一下信封上的地址，又查了查车票，才发现剩下的车次没有直达的，都得绕个远才能到。
江川的嗓音从后面绕过来，填满了耳朵：“站这干嘛，等我呢？”
方清珏回过头，见他倾压着上半身站在身后，与自己挨得很近。
“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啊。”
“那走吧。”方清珏说着就往出走。
“不是，”江川有点懵，“去哪儿啊？”
“你别管。”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酒店的大门，方清珏一打眼儿就看见了老伍那辆脏得不成样子的suv，“你怎么不自己买辆车？”
“钱都给媳妇了。”
“我信了你的邪。”方清珏白了他一眼，几步走到Suv旁边，拉开副驾驶的门钻进去，报了个地址。
江川打开导航，微微挑了下眉尾，“离得有点远，开车得五个多小时，我们为什么不做高铁呢？”
“费什么话。”方清珏低头系安全带，“你开不开？”
“乐意为您效劳。”江川曲着手指勾了下他的下巴，“记得给个好评哦亲。”
方清珏拍走他的手，“你手不想要就剁了吧。”
“这只得要，这只比较快。”
方清珏：“……”
他唯恐这人再叭叭点什么，将座椅放低，躺下去闭上了眼睛。
Suv顺着沿海公路驶向隔壁市，踩着暮色开进一个灰头土脸的旧小区，停在某栋楼下。
方清珏爬上五楼，按照地址敲了敲门，一个有些粗狂的男音从门里传过来：“谁啊？”
“快递。”
踢儿踏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门被打开一条缝。方清珏抓着门板将门彻底拉开，与站在门口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看清彼此样貌的一瞬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看真人和看照片的感觉不一样，看见男人的一刹那，江川也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这两个人实在是长得太像了，如果说方清珏有八分像林真真，那就有十分像这个人，像到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是有人路过，定会以为他们是亲父子。
“他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这个给你，”方清珏将信和照片一起递给他，“反正信我送到了，看不看随你。”
男人垂眼看着信，并没有立刻接。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是突然就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他……什么时候走的？”
方清珏哂笑一声，“他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就是想在临死前见你一面。你始终不肯来，既然这么恨他现在又假惺惺地问这个做什么？”
男人被他的冷嘲热讽激红了眼眶，握着门把的手臂也暴起一根根青筋，“难道我不能恨他吗？”
“你恨他？”
方清珏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逼近一步，略带讥讽地问：“你有什么脸恨他？”
也许是因为身高优势，他明明比男人小了几十岁，却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对方。
“是，他当初被逼着离开了你去结婚生子，这点确实对不住你，但他后来替你做了十五年的牢！”
方清珏咬着后槽牙，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用力，像是在为方一航不平，“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他欠你的早就还清了！”
男人听着听着就抿起了唇，下颌绷得很紧，绷出一道凌厉的线条。
“他进监狱的时候你跑了，出狱后你又来找他。你们两个人爱怎么纠葛不清那是你们的事，祸害别人干什么？我妈欠了你什么，又欠了他什么？”
“你以为你妈是什么好东西？”
林真真就像是一个雷区，瞬间将男人强压着的情绪点燃，声音也高了起来，“是她趁你爷爷病危逼你爸结的婚！她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这几句话听得方清珏攥紧了拳头，捏得骨节咔咔作响。他用力将信砸向男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质问：“那我呢？”
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突然爆发，像海啸般汹涌，方清珏揪着男人的衣领，失控地大声喊：“我他妈应该恨谁？你们互相伤害为什么要拉我陪葬？你知道我自出生以来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他歪着头，用食指一下下点着自己的脸颊，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几近咆哮。
“你知道我他妈有多恨这张脸吗！”
男人被他吼得懵了一瞬，随后就笑了起来。一开始笑声还很低，后来越笑声音越大，“恨谁？当然是恨你爷爷啊，是他一心想要抱孙子啊，不然你以为你有机会出生？”
方清珏猛地将他推开，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推得坐在了地上。他目光虚虚地落在门外，眼睛很红，眼角噙着一滴泪，却还在笑。
“舅舅。”
方清珏微红的双眼里满是鄙夷，居高临下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堆垃圾。
“你真让人恶心。”
外甥肖舅
这四个字大概是方清珏一生的噩梦
江川之前给嵇野讲得故事，主人公就是方清珏的爸爸方一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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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N.无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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