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不会听见

他的诗其实也写的不大好,用词直白且对我赞誉过高,而我的诗,如何也不能言之达意,写来平白黯淡了他的光华。

我在这样的日夜中长到十八,而他还不到二八,还未到束发之年。

我渐渐在永恒不变的岁月里忘记一切,只记住他一人了。

又是是一年冬去。

我的三思。

我边看他边念:

“苦搜灯下几行思,匆匆抄过赠与人。

风华只衬云端上,长天盛炽透风尘。

残红尽过霜雪摧,欲盼春莺送信晨。

我见先生越春和,一朝霜去万木春。”

我听完哑然失笑,抬眼见他直勾勾的盯着我,一下子对上了视线,我心下猛的一惊,突突的跳起来。

我总是教他功课,于是他私下偷偷称呼我作“先生”,这诗中字字作学生视角赞我,我却多想,听着平生许多欢喜。

此时他坐在我身侧,抬头看我,而我却忽然非常非常想就这样吻上去,用力的抱住他,将他据为己有,再也不松手。

但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是启北太子,也因为我是觐南世子。

“明华?”

我终究是被他唤醒来,手指隔着还未换下的冬衣用力捏在皮肉上,被自己越矩的想法吓的不轻,磕磕巴巴推拒,写在他的字下:“我至霜雪不可摧,我去晴空不可推……”

我有罪,我怎能肖想三思。

可当这层天生戴罪的错误情意被发觉,我不可自抑的渴望触碰,哪怕只是顶普通的衣袖相蹭,放于从前微不可查的一丝丝亲近,我都能期盼许久。

我们间自然而然的肌肤相亲在我眼里无限次的放大,无限次的轮番回想,无限次刺烫我的灵魂。

他予我仿佛浑身带刺,那种情感越是明了,我越是离他更远。

他的诗句使我无可比拟的高兴,又不得不逼迫自己按下心中的妄念,我觉得,我此生都不会像他那样高看我自己,我不好的,十二岁就充作人质寄人篱下,虽然顶着觐南世子的头衔,但不可改变的是,那层“贵”只是头衔,与我无任何瓜葛。

我怎么会是“春和”呢?如若有一天得以回觐南,做过质子的我……我倒是更愿意在启北多待些年岁,至少可以有这么一个我偷偷念着的陵三思。

可我快要走了…也许……

很快就没有这样日日看着他的美梦了。

因为觐南的信已经递到我跟前了。

不知他们偷偷塞了谁进来,斟茶或洗面,一丝的走神都能让有心人见缝插针,一张张纸条上写着:

“想办法打听到XX城是否有兵力调援”

“世王已薨,殿下您该撑起大局了”

“殿下,我们三日前已抵达南城……”

“殿下……”

“殿下……”

我每一次都最快的、惊慌的将纸条烧掉,将灰烬冲进莲花池子里,生怕被人发现,也从未回应。

可不回应也不能拖着一切就此停止。

几日后,纸条的内容变成了:“我们已将请战书送达启北皇帝手中。”

我闭了眼,知道我与三思终将成仇。

可我不想。

父亲没了,现在的觐南一定在老师的掌控下,他是国师,是所有觐南世家学子的上师,他又不止我一个学生。

从我十二岁那年被他亲自手书卢将军,提议送我作质子,弃我于启北时我便知道,下一任觐南世王不会是我。

他只是想利用我的名头稳固军心,骗我觐南兵将为他的利益心甘情愿送命。

用人命赌一片不可能的土地。

这样的事,他能做,但我不能。

我知道他是在拿我做借口试探,可我不能让他尝到一丁点儿甜头,不然后果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我第一时间明白了我活不得了。

知道了,我便彻底镇定下来。心想反正剩多少时间都明摆着了,我再着急也无济于事,便弃了学习功课的心思,将全身心放在我的三思身上。

我试图给那个不知名的传话者留下一些不清晰的消息,仿佛是个多么高深的计谋一样。

于是我很容易的成功了。

三思近几日休息的时间越发长了,总是坐在哪里便睡在哪里,我画下了他各样姿态的熟睡,存起来——和我往前六年所有关于他的画作存在一起。

他一连几日都未曾察觉不对,只当天气闷热容易乏累,唯一一次中途醒来也很快又睡去。

为了防止他问起想要看画,我留下了一只随手落成的石榴花儿。

既是近日绽放过的,又是我初识他时他送给我的。

我答应他的皇妹去看城外田间的萤火虫,可心里总是觉着,明日怕是来不及。

真巧。当晚六公主岁盈便推门来找皇兄,他趴在手书上睡着了,小公主便转而来拉我,问白日里见到,咬她的小虫会发光,是不是萤火虫?

我跟她去捉,顺便带了一只来,想要送给三思。

我随时随刻都能感觉到他的可爱,墨色渲染的花像刺破的水珠瞬间展现出最鼎盛的绚烂,却永远不会消逝。

我感觉到手心里的小虫停止挣扎,在皮肤上小范围的闲游,有点儿痒痒的。

抄了半截的书垫在他的脑袋下,被滚落的笔连带着衣袖一起染上墨色的花。

我暗自料想,他醒来,一定会懊恼的。

然后他便醒了,没有注意到墨色。

我给他看了准备送给他的小星星,玩闹间,星星飞走了。

他好像突然便不高兴了。

……

于是我提前带他去看了田间的萤火虫,的确有许许多多,但闪烁不定,光也很微弱,定是没有他想象的绚丽。

但他又笑了,我便很高兴了。

我没打算告诉他,萤火虫飞走的那一刻,我终于下定决心赴死,且似乎再也不怕。

他会不会为我难过呢?

其实我一直知道,他的功课学的极认真也极好,只是在我面前佯装疲懒;其实我一直知道,他看过几乎每一张我偷偷烧掉的纸条,只是从来不作声;其实我知道,他不是真的迷糊犯傻,只有我一个人以为他如此。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我一个人糊涂而已。

只因为下雪的时节,宫里挂上红灯笼的那天晚上,我装作无意的,却触碰到他的心跳,他在我握住他手时与我在貂裘的遮掩下十指相扣,我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在那之前还是之后,他骗我或如何……

我都没办法追究。

我好希望又是那年踏上启北土地,再让福公公激出一身冷意也不妨事,只要他灿烂如昨日。

只要他赠我一只绽放的石榴花,我便往后只看的见他一人。

他一定没想到,那一日他随口对我的夸赞,是我十二年的岁月中,得到的第一次真心。

他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那我便成为他万千光华之中微不足道的一点恋慕。

我的三思。

你不会听见。

那便……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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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你不会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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