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父子之情,血浓于水,萧婉之言唤起了霍辞的怜子之心,“还不快去换装。”
赵姝的眸子亮了亮,应声到:“多谢公子,妾这就带阿衍去换装。”
二人就坐在园中的石凳上等待,萧婉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萧婉,你待阿衍甚好啊。”霍辞突然幽幽地来着这么一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公子说笑了,衍儿是公子的麟儿,我敬重公子,自然也会善待衍儿。”
廊下风过,吹得阶前梧桐叶轻晃,霍衍换好骑射装束正抬步而出,恰撞入萧婉眼底。他身着玄色窄袖短袄,领口袖缘绣着忍冬纹,腰间束着朱红鞓带,挂着小巧的箭囊与玉佩。下身是同色束裤,裤脚扎进皂色皮靴,少年身形虽未长开,却已显利落挺拔。
萧婉看到后先是一怔,唇角先于理智弯起。站起身拉着少年的手对霍辞道:“公子,您七岁便会骑射,可是也像阿衍这般可爱啊。”
霍辞也弯了弯嘴角,“既然都装扮好了,那就出发吧。”
猎猎的风吹过萧婉鬓边的碎发,空气里满是旷野草木的清香。自从来到这里,她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从她坐上马鞍的那一刻,属于原身的技能点似乎被激发了,与萧婉本身的马术经验合而为一。
萧婉掌心握着绳索,脚跟轻叩马腹时,□□枣红马便默契提速。
她甚至不必刻意回想控马要领,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遇凸起土坡便微微俯身,瞥见低垂枝桠便轻扯缰绳偏过马头,连呼吸都与马的奔跑节奏渐渐重合。
霍辞骑术极佳,早就跑到了前面。萧婉还不太了解这副身体,也不敢托大,还是落到了最后面,不过此时她已找到了与这副身躯的默契。
少年就在二人中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时不时看她一眼,每次回头的时候,睫毛飞快颤一下,随即又抿紧唇,狠狠夹了下马腹,刻意拉开距离,真是可爱得紧。
萧婉唇角微扬,催马向前,一下子便超过了霍衍。故意回头向他挥了挥手里的弓,“敢不敢比试谁先射下今日的第一个猎物。”
少年心中再怎样别扭,如今也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如何经得住她这般挑衅,便也催动马匹,正要应声。
却见前方霍辞勒马驻足,风掀起他玄色骑袍的边角,他笑着开口:“婉儿这骑术倒不似寻常闺阁女子。”
萧婉勒马停在霍辞身侧,指尖轻拂马颈的鬃毛:“让殿下见笑了。”
话音刚落,林间惊起数只彩雉,翅尖扫过枝叶簌簌响。
霍衍几乎是本能地抬弓搭箭,箭镞却在瞄准的刹那顿了顿,待他回神,另一支箭矢已将彩稚钉进泥土。
霍辞轻笑一声,“看来今日还是我打得第一只猎物啊,你们的动作还是太慢了。”
转向霍衍处,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严父形象:“阿衍,你方才在犹豫什么呢?若是在战场上,只是一瞬就可能失却先机。”
少年低眉垂目,低声道:“多谢父亲教诲,儿子记住了。”
不至于吧,今天本来就是来放松的啊,怎么又教育上了。但是此时也没有她说话的份。
今日的这一场骑射萧婉玩得开心,霍辞与霍衍父子两个却各有各的心事。
因为霍辞的告诫,接下来霍衍奋勇争先,已经打下了一只野兔、一只大雁,此时正在追逐一只黄羊。
霍衍的白马刚踏过一片湿软的泥地,忽然有团雪白从芦苇丛中猛地蹿起 ,是只被马蹄惊飞的白鹭,翅尖扫过草叶的脆响划破寂静,细长的脖颈绷得笔直,直冲天际。
白马猛地人立而起,前蹄高高扬起。
看到这一幕的萧婉,心被猛然攥紧:“小心。”
霍衍的身体先于理智做出反应。手握缰绳,脚踩马蹬,身体前倾,后腰狠狠往下沉,另一只手保住马颈,双腿夹住马腹。白马的前蹄 “咚” 地砸回地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靴面,马身还在不安地刨着蹄,鼻息粗重得喷着白气,却总算稳住了狂躁的势头。
“多管闲事。” 少年喘着气,喉结滚了滚,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此时萧婉方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是啊,她真是关心则乱,忘记了这小祖宗精于骑射之术,哪怕现如今仅八岁,未必就比她差。可是刚才她的大脑真是一片空白,这带人家的儿子出来散心,碰到伤到她可怎么交待啊。
因着这场小小的意外,霍辞又将霍衍训斥了一番。
这哪里是什么亲子活动啊,她的本意明明是让他们父子增进感情的,如今倒好。
于是萧婉便提议有些累了,还是早些回府吧。
还未至霍府门前,萧婉便看到了石阶下穿着朝服的身影,似乎是秦令君?秦章就这样站在门前,目光看着前方,似乎在等人的模样。
霍辞自然也看到了,他快速驱马,到府门前刚翻身下马,手指还尚完全松开缰绳,秦章已上前半步,眉头拧得紧紧的,目光扫过霍辞沾着草屑的骑袍,又落在他眼角未散的笑意上,平声道:“中郎将倒是好兴致”
霍辞抬手解下腰间箭囊递给仆从,恭敬行了一礼:“小侄不知令君屈尊寒舍,还请令君见谅。”
可是秦章却未因霍辞的恭敬放过他,言辞反而更加犀利:“如今大王出征,中郎将担负重任,满朝文武都在盯着您,怎可耽于逸乐?”
霍辞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令君忧心过甚,小侄不过是带衍儿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小公子岂是寻常孩童?” 秦章往前凑了半尺,目光转向刚被侍从扶下马的霍衍。 少年还攥着弓梢,玄色短袄上的泥点未拭。秦章的声音更沉了些,“小公子也是我大魏未来的梁柱,此刻纵着他沉迷骑射,来日如何堪当大任?”
萧婉垂眸看着少年攥得发白的指节,心头微涩。她退后半步,捏了捏霍衍的掌心,对他宽慰一笑。自己则立在仆从之列,低眉顺眼,把所有目光都让给眼前的君臣论争。
霍辞目光掠过霍衍紧绷的脊背,与萧婉对视一眼,又落回秦章脸上,语气添了几分郑重:“程司空的话,小侄记下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隐忍的谦逊,“衍儿的功课一日未断,小侄亦未轻政务,骑射亦是强身健体之术 ,不过闲暇时偶为之。”
“你”秦章忍下一口气,终于摆了摆手,似乎不欲再劝。正打算离去。
萧婉心中着急,他刚才没看懂她的眼色嘛。一咬牙便站了出来,与霍辞并身而列,狠狠第掐了一下他的手掌,拽了一下他的袖子,重重跪倒在地,“中郎将与妾感悉教诲,令君的教诲之言,中郎将与妾必定铭记在心,时刻以国家百姓为念。不敢再起半点游乐之心。”
掌心的痛感还在,他几乎是本能地跟着跪了下去,玄色骑袍铺在地上。
幸好霍辞还带得动,不管他心中愿不愿,此时也重重叩拜。
“拿斧头来。” 他的声音比方才沉了数度,没有半分犹豫。
仆从们愣了愣,还是飞快取来一柄铁斧。霍辞接过时,斧刃在日光下闪着冷光,他转身看向阶前那套骑射器具弓梢还沾着郊野的草叶,箭囊里的箭矢整齐排列。
“哐当 ”
铁斧落下的瞬间,弓箭应声断成两截。霍辞没有停手,斧刃接连劈在箭囊、箭杆上,木屑飞溅,断箭滚落一地。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转身对着秦章深深叩拜:“秦令君所言极是,今日劈毁器具,便是立誓。小侄此后定潜心政务,再不以骑射为乐。”
秦章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他上前半步扶起霍辞,目光扫过地上的碎木,又落在萧婉依旧跪着的身影上,眼底的疑虑化作几分赞许:“中郎将能悟,便是好事。” 他顿了顿,看向萧婉时带着些若有所思。
“既如此,老夫便不打扰中郎将理事了。” 秦章拱手告辞,走时还特意回头看了眼地上的碎器具,唇角终于露出点笑意。
待秦章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霍辞才弯腰捡起一片断弓的木片,对萧婉笑道:“方才掐得真狠。”
萧婉却扬起下颌,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中郎将该谢妾才是。”
“是该谢你。” 霍辞抬眼看向她,“若不是你,今日这事传到父王耳中,怕又要让父亲失望了。”
不远处的霍衍望着眼前的一幕,想到她方才跪在地上替父亲表态的模样,竟没由来的生出几分艳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