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门庭冷落,偶尔有几家敞开着门,伙计也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打盹,并没有小说里描写的繁华热闹。
这也难怪。连年战乱,赋税繁重,百姓们能保住性命已是幸事,哪里还有闲钱和心思去消遣?
可这里毕竟是魏王霍烈治理下的许都,倒也有着短暂而脆弱的平静。
沿街慢慢走着,萧婉渐渐闻到了些烟火气。街边的小贩们卖力吆喝着,香料的芬芳与面摊的热气交织在空气中,竟奇异地让人觉得有了几分生气。
原来,就算在这样的乱世里,人们也在拼尽全力地活着。
像石缝里的野草,哪怕被巨石压着,也要挣扎着探出头,汲取一丝阳光和雨露。
这份蓬勃的生命力,带着点扭曲,却又格外真实。
萧婉看得有些出神,脚步也慢了下来。
突然之间,她察觉到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只见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汉子正盯着不远处,眼神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那两人皮肤黝黑,像是常年在日头下暴晒,脸上却没什么菜色,反而透着几分油滑,一看就不是善茬。
萧婉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一个约莫**岁的少年。
他身着剪裁合体的锦袍,一看就是上等的好料子,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暗纹。这样的衣料,别说寻常百姓,便是许都城里有些家底的商户,也未必舍得给孩子做一身。
他的身形尚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却不像寻常孩童那样蹦跳张望,只垂着眼。他似乎在看脚下的路,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明明是热闹的街市,他站在那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哎呦,小公子,你爹娘呢?可是迷路了?” 那个尖嘴瘦汉子凑了上去,虚情假意的问道。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少年腰间那块玉佩。那玉佩通体莹白,质地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那小公子却好像没听到一样,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
这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反倒激怒了那两个汉子。其中一个高个子的脾气更躁,见少年身边没有仆从跟随,竟直接伸手去扯他腰间的玉佩:“小崽子,跟你说话呢!”
少年被拽得一个趔趄,却依旧不反抗,任由那汉子将玉佩扯了去。
可那两人得了玉佩还不满足,高个汉子索性一把将少年推倒在地,伸手就在他身上摸索起来,想来是还想找找别的值钱物件。
“阿弟!你们在做什么?” 萧婉怒气冲冲地欲拨开二人。二人做贼心虚,主动放开了少年,却狐疑地打量。
萧婉强压着心头的慌乱,一把将地上的少年拉了起来,一边拍着他身上的尘土,一边道:“阿弟,我跟爹在前面的绸缎铺等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让我们好找!” 她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他们真是姐弟。
好在二人已得手了玉佩,也怕前方真有家中人等着,萧婉再回头时,二人已小跑着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怕二人去而复返,萧婉紧紧地牵着旁边的少年。
好在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光顾着紧张,竟不知走到了哪里。
眼前是纵横交错的小巷,两旁是低矮的灰墙,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陌生得让她心里发慌。
罢了,等会儿找个路人问问路吧。
这时,她才想起身边的小公子,觉得应该好意提醒他一下,“你家在哪里啊?你还小,以后不要一人出来知道么,太危险了。“
他并不答话,只是目光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萧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握得太紧了。她连忙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是不是弄疼你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少年这才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萧婉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庞,眉眼精致得如同画中人物,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可最让她心惊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孩童该有的天真烂漫,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凉薄和疏离,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也动不了他的心。
“不必。” 小公子只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清冷。似乎料到萧婉会坚持,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四个字:“就在前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婉也不好再坚持。她看着少年转身,小小的身影走进了前面的巷子,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另一边。霍衍穿过几道门,走向赵姝居住的院中。刚走到院门口,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霍辞。
霍辞面容冷峻,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他看到霍衍这副模样,眉头便蹙了起来。
“去哪里了?” 霍辞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目光像扫过霍衍身上的尘土,“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君子当正衣冠,知礼仪,你看看你现在,与乡野村夫的孩童何异?”
霍衍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声音平静无波:“孩儿知错。”
霍辞看到这态度,心下更加恼怒,赵夫人听到二人言语,忙从屋中出来。
“看你养的好儿子。”说罢,霍辞拂袖而去。
“阿衍,这是怎么了?” 赵姝快步走上前,伸手想抚摸霍衍的脸颊,声音里满是心疼。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玉簪,虽不施粉黛,却难掩绝世容颜。
“母亲,孩儿无碍,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霍衍语气依旧淡淡的,却没有躲开母亲伸过来的手。
“怎会摔了?” 赵姝不放心,拉着他的胳膊仔细检查,“有没有摔到哪里?快,我叫人拿药膏来。”
“不必了,母亲。” 霍衍轻轻挣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一点小伤,不碍事。”
赵姝看着儿子乖巧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衍儿,你功课上要再用心些,这样你父亲他才会喜欢你…”
呵!用心,他何时不用心?三岁能文,五岁能射,这些才学与荣光父亲都看不见么?他得到了祖父的疼爱,得到了族中长辈的赞誉,却唯独得不到父亲哪怕一个赞许的眼神。
父亲不是看不见,只是偏见会遮人双目罢了。
这一刻,他多希望有人可以温柔地拂去他衣上的尘土,不诘问,不质疑。
他忽然想起刚才在街上遇到的少女。
呵呵,阿弟,这拙劣的谎言,也就那两个蠢货会信。
可她喊出那两个字时,眼神里的焦急和慌乱是真的,拉起他的手时,掌心的温度也是真的。
他见过无数女子的眼睛,有母亲的温柔忧愁,有祖父宫中美人的娇媚讨好,有朝臣家眷的谨小慎微,却从未见过那样一双眼睛。
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带着点狡黠,又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勇气,是他从未在这深宫里见过的鲜活。
甚至…… 比母亲这位第一美人还要好看几分。
刚才,他其实想说,家还很远,想让她再送一程的。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就在前面”。
看着她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离开的样子,竟有几分…… 后悔。
这一夜,萧婉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她一会儿看到那个少年的眼神,一会儿又看到史书上关于自己惨死的记载,惊出了一身冷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