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萧婉的呼吸猛地一滞,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裙摆。那日在街上救下的小公子,此刻就站在眼前。
出现在赵姝身边,除了霍衍,还能是谁?
“来,衍儿,见过柳姨与婉姨。” 赵姝笑着招手,语气里满是温柔。
霍衍先是对着扶如微微躬身:“柳姨安好,母亲这些日子总念叨您。” 随即转头看向萧婉,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忽然弯了弯唇角,“这个姐姐看着好生亲切,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不等赵姝开口纠正 “婉姨” 的称呼,他已拿起了桌上的书简:“母亲,孩儿这卷《孟子》还未读完,先去院里温书了。” 说罢,也不待应允,便转身往院角的竹林走去。
她承认,今日来见赵姝是真,想借机看看这位 “未来仇人” 也是真。
或许趁着霍衍现在还小,可以把他对她的厌与恨消灭在摇篮里。如果能顺便刷刷好感度,就最好不过了。
赵姝果然极喜欢萧婉,不多时便让侍女端上一碟松子糕,一会又让冲了一碗茶。
她看柳扶如喝得津津有味,便尝了一口。差点没忍住。怎么有点像胡辣汤呢?真是神奇。
柳扶如是个爽快性格,给赵姝讲了许多市井趣闻,大多数时候她带着笑静静地听,偶尔回应一两句。
萧婉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不由自主飘向那片竹林。她分明瞧见霍衍走进竹林时,在拐角处极快地回头瞥了她一眼。那一眼说不清是探究还是别的,让她坐立难安。
“阿婉若是觉得闷,去院里走走吧。” 赵姝何等通透,早已看出她的坐立不安,温声道。
萧婉礼貌地迅速告辞,打算去和这个未来的小皇帝聊聊。
竹叶沙沙的轻响,混着初夏的风,竟缓解了几分燥意。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叶筛下来,在地上织成一张碎金似的网,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竹香,让人神清气爽。
她望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盘腿坐在一块青石上,手里的书简摊在膝头,看得格外专注。真是爱学习的好少年啊!
“你在看什么?” 萧婉放轻脚步,在他身边坐下,青石的暖意透过裙摆渗进来,倒不觉得硌。
纯属没话找话了。她看了一眼,噢,是孟子啊。
可是霍衍却似没有听到一般。手指在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那行字上轻轻点了点。
他的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淡淡的粉色,握着书简的样子,竟有种说不出的雅致。
不过这孩子也太傲娇了吧。都不搭理人呢。
霍衍在看书,萧婉就托腮看他。
那日救他有点惊心动魄,刚在赵夫人那里又是惊鸿一瞥,如今细细观看,才发现这不愧是第一美人的儿子啊。
午后的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柔和得像幅工笔画,长长的睫毛垂落,像蝶翼轻敛,鼻尖小巧而挺翘。
小小年纪,已能见骨相之美,长大后还了得。
不过,如果能放过她性命就更好了。萧婉顿时有点泄气。
见他额角沁出细汗,她拈着帕子的手刚抬到半空,却被他猛地转头避开。
“有何指教?” 他挑眉看她,眸子里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瞳仁在光下泛着墨色的光泽,偏生长了双水光潋滟的眼,生气时眼尾微微泛红,好像揉揉他的脸啊。真像某种小动物呢。
萧婉的手僵在半空。不行不行,为了自己的性命,她也得放下脸皮,锲而不舍。
她索性顺势从腰间解下荷包,掏出颗蜜饯递过去:“诺,给你,许都城中最好吃的一家。有的要么太甜,要么太梗,就这家甜度口感都刚刚好,甘草腌的梅子。”
霍衍的目光落在她手心里的梅子上。那梅子裹着层薄薄的糖霜,闪着晶莹的光。
萧婉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快酸了,霍衍才接过她手中的梅子。
放入口中,慢条斯理的嚼着,那么文雅好看。
见他接了,萧婉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刚要收回手,却听见他道:“阿姐…”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唇角微微上扬,配上那张昳丽的脸,真是小妖孽啊。
萧婉嗔道:“我那不是急中生智嘛。难不成看着你被欺负?”
霍衍把梅子丢进嘴里,慢慢嚼着,忽然笑了。那笑容极淡,却像冰雪初融,让他眉眼瞬间生动起来,眼尾的弧度柔和得像月牙:“多谢阿姐解围。” 顿了顿,又补充道,“也谢谢阿姐的梅子。”
“这才对嘛。” 小孩子就应该多笑一笑,萧婉觉得今日这好感度刷的不错,心情愉快了几分。
转而看向他膝头的书简,“《孟子》?考考你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这浩然之气是什么?” 她故意放慢语速,想引导他往“至大至刚至善的正途上想。
小孩子嘛,总得教他心向光明才好。以后也不要动不动就心生恶念才是。
当她以为霍衍不会回答了,少年却缓缓开口:“这句的重点在我。我心中自有宇宙间至伟至正之气。”
听到前半句萧婉还赞许的点点头,后面她就惊到了:“我想做的事,便没有不成的;我要定的理,便没有谁能改。”
他抬眼看向萧婉,眸子里竟有种睥睨天下,偏生那张脸美得惊人,让这锐气也染上几分昳丽,“因为我即宇宙。”
这是什么神发言!这是什么神逻辑啊!那么小就长歪了?萧婉差点被蜜饯卡到嗓子。
“不是的啊少年,这根本就不是孟老夫子的本意。”萧婉苦口婆心。
正要为他细细分析讲解,“那又如何”,霍衍打断她,语气笃定得惊人,“六经注我,而非我注六经。这才是孟夫子‘万物皆备于我’的真义。”
萧婉哽住了,她忽觉这少年被改造的可能几乎为零。
不过,她不能放弃,心理健康要从孩童抓起。
“你是不是不开心?有不开心的事情闷在心里,时间久了是会生病的,你可以和朋友说,和亲人说啊。”
“说出来,难过的事情便不存在了么?”少年一双眼睛望着她。
“事情还在,但你的心境会改变,那么你又怎知你的心境不会影响事态的发展呢?”萧婉觉得自己都当哲学家的潜质。
“我没有朋友。”少年凉凉地开口。
萧婉刚想说话,少年便又接着道:“亲人也不愿听我讲。”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
“那你可以和我讲啊,我愿意听。”
这其实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可是却一生烙在少年的记忆中。
一个穿杏黄襦裙的少女向他走来,好似最美的迎春花。她的眸子晶莹透亮,带着星星点点的笑,彷佛他的世界再度明媚起来。
母亲以前也会这般笑,但是他已经好久没见她这般笑了,自从父亲开始厌弃母亲。
“你爹娘对你好吗?”少年抛出一个问题等她回答,又道:“父亲已经很久没来看我和母亲了,即使见到了也不愿同我说话。”
“我自小便与兄嫂一起。”
“对不起。”
“没关系啊,弟弟。”萧婉抚了一下少年的头道:“你要知道,无论这时间有多少人不喜欢你,但都一定有人是爱你的。我该回去啦,嫂嫂估计在等我啦。”
少年起身唤道:“阿姐。”
难道叫她?萧婉立住,听到后面的脚步响起。
“霍良有个阿姐,万事疼她护她,我却没有。你可以当我阿姐么?’
“转过身来。”明明少年稚嫩的声音,却带着莫名的帝王之威。
哪来的帝王之威,萧婉自嘲到,就连他爹还没称帝呢?
萧婉忙转过身,冲着他笑:“怎么了,小霍公子。”
“你可唤我衍儿。你要回哪里?我带你去。“
“多谢衍儿。”
“你说你愿意听。”霍衍本来在侧前方带路,此时回过头来。
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萧婉愣了一瞬才意识到,是指他那些无人愿听的伤心事。
萧婉做出了自认为最温柔的笑,道:“自然,衍儿有任何话随时都可以对我说。
“夫人,刚才在园中遇到小公子在读书,小小年纪便如此用功,刚才我说要回来,还一定要送我,又这般懂礼节,日后定大有所为,夫人真是好福气。”
赵姝笑着牵起她的手:“婉儿今后可要常来啊。以后不要叫夫人,叫什么还记得吗”
萧婉刚要喊姐姐,却听到一道声音传来“母亲。”少年眉宇间的倨傲与冷淡全然不见,只剩下乖巧了。
“衍儿”赵姝难得将他搂入怀中,“衍儿从小便聪慧懂事,不过我却不想要他怎样,只望他平安喜乐,一生顺遂就好了。”
萧婉心中一酸,这愿望怕是很难实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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