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灰色土地上，刮着凌冽的风。
由五六个人组成的探险小队全副武装着，小心翼翼地踩着碎石前行。
“报告，长官，前方有不明生物。”
随着生物探测仪发出红光，所有人都警惕起来，举着枪，面色凝重地扫视着这片旷野。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死气沉沉的灰色，除了岩石和沙砾，这里什么也没有。
“长官，要不还是回到武装车里吧，安全第一。”
年龄最小的探险队员不过二十岁出头，显得最为惊恐。
他紧紧攥住手中的长枪，警惕地扫视四周，吞吞口水，忍不住发出提议。
“不用。”
为首的那位将近五十岁的长官摆摆手，走到队伍的最前端。
他看到，不远处，一滩如同烂泥一样的不明物体，横在这了无生机的旷野之上。
那是末世中最常见的东西，尸块。
被污染物吞噬消化过后的碎块，而且是，人类的……
见长官往前走，其他几人也咬咬牙，急忙跟上。
探测仪发出的红光越来越刺眼，这也意味着，他们离未知的危险越来越近。
很快，他们也注意到那滩烂泥。
深褐色的泥团中混合着墨绿色的纺织物碎片，一个银白色的钢制碎片并不显眼地插在那团烂泥中间。
这次一同出行的人虽然都较为年轻，没什么经验，但此刻也辨认出那团烂泥就是他们已经逝去的同伴。
生物探测仪悄无声息地放射出刺眼的红光，似乎是在叫嚣，如同夺命的丧钟。
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和对逝去的同伴的悲哀在他们心中交织发酵，最终转化成一股浓浓的绝望。
只能走到这里了吗……
“长官！”
被称作长官的秦北洲此时已经走到那团烂泥旁边，蹲下，轻声地问了一句。
“要跟我们回去吗？”
声音轻飘飘的，在这辽阔的原野上传得格外远。
不算大，却很突兀。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着的风，和一片死寂。
队员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一条漆黑的触手缓缓从烂泥中探出，似乎是在试探着些什么。
秦北洲看见了它，但没有声张，只是将手指放在了那条小触手的上方，离那条刚冒出一点头的触手一厘米左右。
小触手有些畏缩地抖了两下，想要缩回泥中，但冥冥中又感觉到某种指引，引导着它跟着眼前的这个怪人回去。
于是，它向着秦北洲手指的方向伸了过去。
就在漆黑的、带有黏液的触手即将缠上秦北洲的皮质手套时，秦北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透明容器。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身旁的那些队员没有发现，小触手也没有发现。
当小触手意识到不对后，他已经被莫名其妙的吸进了容器里，想逃也逃不出来。
“嘿嘿，头一次见到这么傻的污染物，自己往收集瓶里钻。”
秦北洲笑得像个反叛，他摇摇罐子，观察着这个有些不太聪明的污染物。
小污染物似乎听懂了他的嘲讽，在罐子里乱窜，表示抗议。
但，很快它就发现自己逃不出罐子。
于是，它果断放弃挣扎，化作一滩黑色的黏液物质，装满整个罐子。
秦北洲从未见过这么摆烂的污染物，敲敲罐子，却并没得到反应。
“这个带回研究室。”
秦北洲将罐子递给身旁的小队员，回头，盯着泥堆里那片银色碎片，思考片刻后，还是将它取出。
碎片上模糊地刻着两个字：宁和。
银色碎片和装着小污染物的罐子一起被打包带走，跟着探险队坐着武装车回基地。
这就是污染物A001号被人类基地收编的故事。
……
话说在2102年，一场名为尸变的病毒席卷全球。
最初是大量的动物死亡，海岸上突然出现大量鱼类浮尸，森林与平原突然出现大量动物尸体。
人类起初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核污染、海平面上升、资源紧缺、人口数量骤减……人类自己的命运早已岌岌可危，无暇去在意其他物种的命运。
直到有一天……海面上、平原上、森林中，所有本应随着时间腐化的动物尸体突然一夜间消失，人类慌了。
那些死物如幽灵般潜伏在活物中，等待着，在黑夜中给人类致命一击。
人们可以轻易杀死活着的动物，却无法杀死那些已经死去的动物。
枪炮、高温、化学药剂、核武器……人类用尽手段也无法杀死那些活死尸，即使剁成碎块，尸块也会慢慢地拼接、重组、恢复成原本的形态。
这些死物不断进化，进化出不同的特性和技能，最终发展成为人类无法抗衡的物种。
人类把他们统一命名为：污染物。
人类与污染物的抗争最终以人类的惨败结束。
为了生存，幸存下来的人类聚集到一起，用仅存的物资和技术，在一片荒原上打造末日基地，与污染物隔绝，创造了末世中的伊甸园。
这就是小触手来到基地前的末日史。
……
所以，被秦北洲带入基地的小触手，作为污染物，它威猛的身姿一出现就吓晕了三个小研究员，顺便气晕了实验室主理人，乌教授。
“你怎么能把这玩意儿带回基地呢，就算你是基地长，也不能这样不顾基地的安危啊，你……”
醒来后的乌教授战斗力极强，指着秦北洲的鼻子就开始疯狂输出，一顿臭骂。
就在小触手觉得自己会被扔出基地时，秦北洲将那个与自己一同带回的名牌递给乌有之教授。
看到名牌的一刹那，乌有之凝滞住了，还未说出口的话被他咽回去。
实验室陷入一片沉寂，小触手、乌有之、秦北洲，两人一污染物，面面相觑，场面显得有些诡异。
“行吧行吧，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玩意儿就留在我这了。
但是，这件事必须进行特级保密。
如果消息被传出去，恐怕又要陷入混乱了。”
“当然，我心里有数。”
反正，留给人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个念头几乎同时从两人心中升起，不过，谁也没有说出口。
乌有之最终叹了口气，拿起装有小触手的罐子，转身走向自己的专属实验室。
就这样，小触手被命名为A001号实验体，由乌教授负责研究。
说起来有点丢人，不对，应该是有点丢污染物。
作为当今世界的主宰者，A001号此时正在营养液里悠哉地吐泡泡。
营养液的环境比烂泥要好上许多，游起来更加舒服，还带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研究，乌有之得出结论。
A001号是污染物中进化等级最高，也最为独特的一种，拟态兽。
这种污染物可以模拟出各种生物的形态，而且还原度极高，有极强的学习能力。
但是……
乌有之看着如同一团黑色史莱姆的A001号，陷入沉思。
这个拟态兽貌似有些……摆烂。
它既没有攻击性和侵略性，也没有刻意模仿学习的趋势，甚至没有繁衍和求生的**。
有种活着也行，死了也可以的美感。
不对，它是污染物，死不了。
乌有之敲敲装有营养液的玻璃缸，缸内的A001号似乎感应到什么，迅速变换形态。
变成了一只……黑色的王八。
乌有之头一次对污染物有了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感。
“哟，今天是小王八啊。”
秦北洲没有敲门，大摇大摆地走入实验室。
A001感应到这个聒噪的男人进来，将拟化出来的头缩入拟化的壳中，装作缩头乌龟。
秦北洲盯着营养液里的A001号，眼神中带着玩味儿。
实验体的演化技能似乎又得到提高，可以实现自主拟态。
秦北洲看着与真实的乌龟几乎毫无差别的A001号，在心中这般想着，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他走到A001号跟前，敲敲玻璃壁。
“嘿，小乌龟，这个你能变吗？”
A001号是能听懂人类语言的，这一点乌有之至今没能研究出来原因，A001自己也不清楚。
只不过，遇到不想听到的话时，A001会选择装傻，假装听不懂。
比如，如果是问今天的营养液要草莓味还是芒果味儿的，它就能听懂，并做出回应。
草莓味的。
又比如现在，被安排要变形的工作，它就装作听不懂，躺在玻璃缸底部装死。
于是，A001号化作一滩黑色胶质物，装作听不懂人话的样子。
不过，在它看到照片中那个男子的样子时，它感觉到一种共鸣。
一种强烈的、来自灵魂的共鸣。
按理说，污染物是处于生命体与无生命体之间的灰色地带的诡异生物。
是没有所谓的灵魂的，也不应该有思想和理智。
它们所做的一切都处于本能，也可以称之为基因的指引。
但是，A001不一样，它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虽然没有人类那样强烈。
但它知道，它有。
尤其是在看到照片上那个清秀的、阳光的、大概二十岁出头的少年时，它意识到有种名为情感的东西在它漆黑的胶质组织中迸发。
惊喜？
震惊？
愤怒？
或许还有悲伤？
它分不清那所谓的情感是什么，只感觉到有种源于基因或是本能的指引。
它缓缓在缸底移动，移动到玻璃壁前，隔着玻璃壁，紧贴着那张照片，沉默着、汹涌着。
“能。”
它说。
哈？
秦北洲震惊了。
乌有之也震惊了。
这是A001号第一次发出声音，而且，说的还是人话。
在此之前，乌有之一直认为它是无法发声的。
就算能发声，也应当是属于超声波或者次声波。
至少，不应该是人话。
“你能说人话？”
秦北洲把脸贴在玻璃壁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会说人话的小怪物。
虽然A001号感觉秦北洲的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它没多想，再次发声，老实地回答。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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