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嘉，你等等我啦！”
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子匆匆收拾好提包，跑出工作区，追上玻璃门外已经打完卡的洛寻嘉：“今天我们去吃美食城二楼那家小炒吧，据说他们家汤煲很鲜。”
洛寻嘉伸手替她理了下耳边凌乱的发丝：“可以啊。不过你今天不是要回家看爸妈吗？”
凌瑞君撇嘴：“他们去约会了，让我明天再回去，伤心。”
她边说话边在提包里摸索着，忽然惊叫：“呀，蓝牙耳机又忘拿了……麻烦再等我一下！”
两人已经乘电梯下楼，来到了写字楼大厅里。洛寻嘉点点头，自己先出去，站在门廊下等着。
一阵凉风吹过，洛寻嘉有些怕冷，摸了摸胳膊，低头望着脚下瓷砖，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的头发留长了些，侧分刘海半掩着昳丽的眉眼，有种朦胧又忧郁的美感，脑后则是用发圈束着一条乖巧的低马尾，墨色发尾柔软地垂落在肩胛处。
洛寻嘉沉静的侧影在春日黄昏中像一副清雅的水彩，基本上每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也有知道他名字的男女，看到他便轻轻喊一声“寻嘉”，不管认不认识，洛寻嘉都会回以微笑。
每个见过他的人，留下的印象都是漂亮和温柔。
这是洛钧离开的第六年，洛寻嘉二十四岁。洛钧走后他大病一场，拖着病体，尽自己的能力处理好家中的财务，辞退所有佣人保镖，卖掉了那栋只留给他伤心记忆的别墅。
念完大学洛寻嘉找了一份轻松简单的工作，在这家跨境电商公司当行政前台。朝九晚五，除了每次客户来访都被老板要求去会议室旁听之外，再没有其它麻烦事。薪水却出奇地高。
脑后的低马尾有些松散了，洛寻嘉解下发圈，抬手重新扎了一遍。
他扎着头发，余光忽然瞥到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握着咖啡杯边走边看自己，一个不留神，直接撞到了前面的花岗岩廊柱，咖啡差点打翻。
洛寻嘉出声提醒：“走路要小心啊。”
年轻男人发觉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窘状，支支吾吾应了声，红着脸拿稳咖啡，一溜小跑躲进大厅，找到自己的老板，把咖啡递过去。
他频频往外看的动作引起了迟耘泽注意，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美式，冷声质问：“你在分什么心。资料都检查过了么？”
“检查完了！”郑洋忙挺直腰杆站好，但视线还是忍不住朝洛寻嘉那边飘：“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美人，我去，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迟耘泽嗤笑：“好色之徒。”
电梯门打开，凌瑞君一手拿包一手捏着耳机舱率先挤出来，左右张望，很快看到等在外面的洛寻嘉。
迟耘泽和下属走进电梯，金属门缓缓闭合。他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无聊地目视前方，却突然间听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他恨得每晚都会在噩梦中与之纠缠的名字——
“寻嘉！我来了我来了！”
顺着女孩的喊声，他一眼看清玻璃墙外那个纤秀的背影。虽然模糊，但他永远都不可能认错。
迟耘泽这辈子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洛寻嘉。
瞳孔骤然一缩，他条件反射地去按电梯按键，手伸到一半，又紧握成拳缓缓收回。
郑洋突然感觉电梯里变冷了许多，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迟总，你别说这里边冷气是真足啊，我感觉突然跌了至少有六七度了！“
迟耘泽双目紧闭，眉头深锁，语调平静得有些不同寻常：“别废话。”
郑洋识相地闭上嘴。
迟耘泽从大学开始尝试创业，履历几经更替，如今已是国内知名医疗器械集团的总裁。从白手起家到走上顶峰，从出租屋到千万豪宅，不过用了短短六七年时间，绝对是年少有为的范本。
郑洋挤破头，才得到了这么一个近身观摩大佬谈生意的机会。他原本满怀期待，谁知今天迟耘泽状态不佳，在交流过程中时不时就会出神，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得他冷汗直流，而合作商那边的总经理也是颇为意外。
谈完生意，总经理送两人进电梯，姿态娴熟且自然地递给迟耘泽一张名片，用自来熟的语气说：
“迟总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劳逸结合，劳逸结合嘛，有空可以去这里喝茶，就说是我介绍的，茶叶全是顶级货。”
这总经理人模狗样，还挺会做人，跟迟耘泽套近乎的同时也没冷落郑洋这个喽啰，挤挤眼睛，给他也塞了张。
迟耘泽看也不看转身就走：“不需要。”
“啊？啊！谢谢陈总。”郑洋没回过味儿来，接住名片，走进电梯里还在看。
这名片小小一张，做得还挺精致，却完全没起到宣传的作用，因为根本没写明茶楼的名字，也没个地址，就留了串号码。
郑洋翻来覆去看不出名堂，便收进了钱夹：“哪天有空，去那看看能不能遇到大佬也行……”
迟耘泽这回倒是没再阻止他说废话，愣愣地望着电梯门，又开始走神。
快七年了。他从来没有恨一个人这么久，这么深。关系破裂前有多爱，后来就恨得有多刻骨铭心。像是一缸酸苦的毒，一刻不停地在发酵。
这些年里，他为了起家创业，仍和章戎保持着联系，但又刻意屏蔽掉洛寻嘉的所有信息。偶尔从别人口中得知也只是漠然一笑，像在听某个从没见过的路人。
他们本来也就该是路人。
可谁知道，洛寻嘉再一次地在他生活里出现了。
其实他本来都想慢慢淡忘的，是洛寻嘉现在又自己主动找上门，所以，怪不得他。
迟耘泽忽然对着空气笑了一声。
郑洋没敢说话，朝角落里缩了缩，又听到迟耘泽说：“明天到了公司，你去给我查一个人。”
*
洛寻嘉坐在工位上，半闭着眼睛很困地吃纸皮烧卖。
他午休刚醒，手边摆了一堆同事给的下午茶投喂，只能挨个消灭。老板从茶水间出来，经过前台，对他扬了扬杯子，笑容可掬：“寻嘉，有个客户一小时后过来，你争取在来之前吃完啊。”
助理附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老板又补充：“实在吃不完，可以拿进会议室隔间继续吃，不着急，不着急。”
……难道要客户一边谈生意，一边透过玻璃看他表演吃下午茶吗？开什么玩笑！
洛寻嘉不知道是自己没睡醒在做梦，还是理解错了老板的意思，总之只能努力地再吃快一点了。
他埋头在工位前啃啃啃，终于在客户到达前吃完，又去洗了把脸提神，便进入会议室等待。
这笔生意进行得很顺利，客户爽快地签了合同。把人送走，今天也没有其余工作了。
洛寻嘉回到前台坐好，还没来得及点开摸鱼小游戏，老板又笑眯眯地拿着个甜品店的袋子走近：
“寻嘉真是我们公司的福星啊，从你来了之后，每次在公司谈生意都特别顺利。”
洛寻嘉应付完他的恭维，推拒几次还是郁闷地接过甜品，但实在是吃不下了。
下班后，他把甜品送给了凌瑞君。
两个人同天来应聘，年龄也差不多，关系相较其他同事就更亲近些，经常一起出去吃饭。走着走着，凌瑞君不由自主就牵住洛寻嘉的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两个人过于亲昵，连忙松开：
“每次看着你这张脸，就不自觉会把你当成女孩子……手还是凉凉的软软的，干嘛这么好牵，唉。”
明天是周末。吃完晚饭，洛寻嘉和凌瑞君各自在手机上翻找着附近值得逛的地方，准备一起去玩。
洛寻嘉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来电显示，备注是老板。他感到莫名其妙，入职以来，老板还从没在下班后给他打过电话。
“谁啊？”凌瑞君看他迟迟不接，好奇地抬起头。
“老板。”洛寻嘉犹豫几秒，还是接通了：“喂，你好？”
“寻嘉啊，你，麻烦你回公司一趟吧，来了个客户，指定要你来接待。”
老板说着突然压低声音，“这人挺难搞的，我们得罪不起，也是实在没办法。你尽快赶过来，我这就给你发加班红包。”
洛寻嘉郁闷地答应下来，挂断后苦恼地说：“果然没好事。要我回去加班……”
“应该是突然来大客户了，老板心里没底，所以呢，请你这个吉祥物去镇场子。”凌瑞君凑过来看：“给加班费吗，给多少？绝对不能白替他跑这趟。”
可是给得再多，也没法补偿周末前夜轻松愉快的心情！
洛寻嘉跟凌瑞君告别，忿忿地拎着包起身，叫了车赶回公司。
他倒要看看，公司里到底是来了哪尊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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