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次日起床，我脑袋一阵一阵地疼，眼前一片模糊。
我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在渐渐流逝。
恢复正常后，我坐在床边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母亲。
坐车一个多小时，下车后又走了十多分钟。
沿路问了许多人我才找到母亲的房子。
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
一次都没有。
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和水果，站在门前，我努力组织着语言。
想象着开口第一句是说你好，还是好久不见。
门却突然被打开，短短几秒钟，又猛地被砸上。
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门框跟着抖动。
短短几秒，我看清了门后的脸，惊恐嫌恶。
我吐出一口气，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没人回应。
我不依不饶地敲了很久，门猛地被拉开。
一盆水朝我泼来，我避之不及，被淋了个透。
母亲咬着牙：“你来干什么!你怎么敢来!我已经被你害的够惨了!”
我记忆中的母亲很模糊，我只在八岁时见过她一次，那时候她也是这样骂我的。
母亲眼里堆积着眼泪，我很想去帮她抹掉，但我不敢。
我喉间仿佛堵了个石头，连声音都变得嘶哑：“我生病了，很严重，想最后来看您一眼，跟您道个别。”
母亲嗤笑一声：“要死了？太好了，你早就该死了，你是个罪孽，就不该被生下来，都怪我妈那个老婆子觉得你可怜，强迫我把你生下来，都是你害了我！”
对啊，是我害了她，我早就该死了。
我母亲生我时才十六岁，被我父亲侵犯后怀孕生下了我。
我母亲对我恨之入骨，想要溺死我，后来是外婆偷偷把我养大。
母亲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无法辩驳，我呆愣着站在原地。
“谁啊，妈妈。”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站在我面前，歪着头问。
“你是谁呀？”
看着约莫七八岁，长的很漂亮，脖子上戴着母亲亲手绣的护身符。
我弯腰想摸摸她的脸，我的手指快碰到她时。
母亲却把她拉进怀里，满脸警惕地看着我。
门被猛地砸上。
我一个人站在门后，被隔绝在外。
我是你的姐姐，也是妈妈的女儿。
我在心里回答她。
但我说不出口。
我把手里的礼盒和水果放在门口。
朝大门鞠了个躬：“对不起。”
之后又在门缝里塞了一个信封，是我大半的积蓄。
之后阔步离开了。
我不怨，起码见到了。
——
9.
回家后，程时序坐在客厅里办公。
看见我全身湿透的颓样，他轻声关心：
“怎么回事，谁弄的？”
我心里像吃了几百个柠檬一样，整个心都发酸。
听见他这句话，所有的委屈都翻涌。
我想，他对我应该是有一丁点爱的吧？
我不确定。
就算没有爱，哪怕给点怜悯也好。
我像个乞讨者，到处向人乞讨：给点爱吧，给点施舍吧。
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只有程时序向我迎面走来。
于是我认定了他是那个爱神。
我不顾一切地上前抱住他，脑袋埋在他的胸口。
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我身上，全身冰冷的我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温暖。
“没有人爱我了，程时序，你给我点爱吧，哪怕一丁点，求你了。”
程时序也愣住了，良久后抬手在我后背拍了拍，声音坚定可靠：“别怕。”
他没有回答我。
他可以给我钱，给我房子，给我车子。
但唯独没有爱。
我垫踮脚轻吻上他的侧脸，小心翼翼。
仿佛在和他做最后的道别。
——
10.
程时序的生日很快到来。
我很开心，在生命结束前夕还能再陪他过最后一个生日。
我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去到他订的ktv包厢。
以前生日都是我陪他在家过，现在却突然改变。
我想是因为林雨纯。
打开包厢门，我看见林雨纯坐在他旁边。
两人的姿势看着很亲密，就像依偎在怀里。
“序哥，嫂子来了。”
有人起哄。
下意识看向程时序，他没什么反应。
甚至没有露出开心或激动的表情。
我尬在原地，不知所措。
“听若，愣在那干什么呢？来唱歌呀。”林雨纯像个女主人一样叫我进去。
我走进包厢，找了个角落坐下。
看着中心处合唱的两人，我心里直泛酸水。
为什么我一辈子都触之不及的事物，林雨纯只要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轻松得到。
包厢里的音乐刺激地我头痛欲裂，我不知道是怎么坚持到他们唱完整首歌的。
看着我发白的脸色，程时序的兄弟关心道：“嫂子没事吧？”
我摇摇头：“只是有点累。”
到了送礼物环节，所有人都带着期盼的眼神看向我，呼喊我的名字。
可我看见程时序的眼神一直在看着旁边的林雨纯。
没有分给我半点。
对呀，爱怎么能同时分给两个人呢？
我小心翼翼地拿出礼物，是一条项链。
中间镶嵌着一颗天然蓝宝石。
程时序很早之前和我提过，他喜欢这种宝蓝色宝石，做成项链应该会很漂亮。
我便花了大价钱，托人帮我找到了这颗蓝宝石。
自己设计，打磨，花了两个月时间，制作了这个生日礼物。
“好羡慕啊序哥，嫂子对你真上心。”
“我也想要。”
不少人在起哄。
我把项链递给陈程时序，他接过后只看了眼，就放进盒子里。
我本以为他会欣喜地当场戴在脖子上。
巨大的落差感砸到我头上，我像是被一条巨蟒缠住，呼吸困难。
——
11.
下一秒，林雨纯拿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是一条手链。
我认识这个牌子，家门口的奢侈品店里有卖，大概三千多。
程时序肉眼可见变得开心，当场就把手链带在了手腕。
这么多年，有不少商业合作伙伴给他送过礼物。
其中就有一模一样的手链。
可他从来没有戴过。
特殊的人送的礼物再普通也是特殊的。
而我送的礼物再贵重也很普通。
程时序眼里都闪着光，和收我礼物时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林雨纯又拿出一盒蛋糕。
“对了，还有这个，我亲手做的，学艺不精，你们多多包涵呀。”
我的脑袋又一抽一抽地疼，眼前一片模糊。
直到林雨纯把一盘蛋糕递到我面前。
酒味直冲我的鼻腔。
“这蛋糕里面加了酒？”
林雨纯点头：“对呀，奶油里面加了五粮液，很好吃的。”
我谨记医生的叮嘱，摇了摇头：“我吃不了。”
林雨纯立刻变得无措：“怎么了，听若你不会是因为这是我做的所以才不吃吧？”
她这一番话像是刻意为之，把我推向了众矢之的。
程时序立刻看向我，皱了皱眉：“你之前也喝酒的。”
“那是以前。”
“现在变得这么娇气了。”
我心中发涩，什么也没再辩解。
端着那盘蛋糕往嘴里塞，一口接一口。
带着酒味的奶油不断刺激着我的脑神经。
昏暗的灯光下，我边哭边吃，没有人看见。
party结束后，我最后一个走出包厢。
那条项链就被遗忘在卡座上。
我明白这场比赛，我输得彻底。
——
12.
次日，林雨纯约了我。
我按时到了餐厅，看见林雨纯对面坐着程时序。
两人眼中都满含爱意，他们才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而不是我和程时序。
我就静静站在隔板后，像一直窥光的下水道老鼠。
“程时序，为什么你十七岁就开始喜欢我？我记得那时候我们没有什么交流吧。”
林雨纯单刀直入。
程时序没否认喜欢这个词。
“准确来说应该是初三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你，那时候我被街头的小混混按在地上打，是你勇敢报警，才救了我一命。”
听到这句话，林雨纯愣住了。
而我也心头一震，良久缓不过神来。
这对我来说是个惊喜。
就想我随手买了张彩票，十年后才发现中奖了。
虽然错过了，但好歹也算个迟来的惊喜。
程时序走后，我与林雨纯面对面相坐。
“抱歉啊，我没想到你不喝酒，还做了带酒的蛋糕，但是我没想到阿序竟然会强迫你吃……”
我打断她：“够了——我能不能喝酒你最清楚，你想做什么我也很清楚，何必拐弯抹角的呢？”
“你就是故意在程时序面前晃荡，想让他重新去找你，是吗？”
林雨纯直着身子，满脸挑衅：“对啊。”
我缓缓摇头：“为什么？”
“因为你欠我的!你父亲捅死了我母亲，你一辈子都欠我的!我就是要抢走你的一切，包括阿序。”
“况且，他喜欢的人是我。”
林雨纯语气轻飘飘，我却觉得像是有千斤重的衬托。
压得我呼不过气。
我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崩断。
所有愤怒与压抑呼之欲出。
提起旁边的冰桶朝林雨纯泼去，冰块混混杂着冰水泼了她一身。
水珠顺着头发丝流下，十分狼狈。
这是十七岁时她对我的霸凌。
这是她欠我的。
我现在一五一十地还给她了。
“你真的忘记了我父亲为什么捅你母亲吗？程时序口中救他的人是你吗？”
通通不是。
程时序就这么误会了这么多年。
但我不打算亲口告诉他真相。
我打算录个视频告诉他。
不过他看到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
我好奇他看到那个视频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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