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当日暮即将落下时,他们终于看到村子了,残破零落的几间房挺立在在萧瑟的凄风中。

马车加快速度,迷蒙的阴雾中,远处三位村民在弯腰埋些什么。听到背后马车声,那些村民吓得头也不抬,踉跄着朝村子直冲去。

“大哥,我们是乾国人,你们不用害怕,我们只是路过借宿。”其中一个小医官祝言大声喊道。

来时的马车上,四人已商议妥当,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暴露真实身份,对外只说几人是相约着要去大叶城寻找安身活计的。

缩着身子奔跑的三位村民有一刻的停顿,然后不约而同的加速继续拼命奔逃。

见此情形,桃鸢挺直腰杆高喊,“三位大哥,我们是前往大叶城迷了路才来的这儿,想和你们借宿一晚。”

柔亮的女声成功让三人止住脚步,转身看着马车向他们飞快驰来。

赶到跟前,桃鸢才看清三人身上均带着伤,而手里拎着的,是锄头。

三位村民也看清了马车上的几人全是乾国人打扮,年纪都不大,一个个脆嫩的脸庞,完全不同于大漠戈壁深处的讫部人。

祝言赶紧扶着村民们坐上马车,向村民们述说了四人连日奔波的辛苦以及迷路后的艰辛,“大哥,我们不是坏人,只是家里生活困难,想着边关商队多,趁天冷来这儿找点活计做,开了春我们还要回去种地呢。”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村民立刻摆手道,“唉,你们几个看着都像半大的娃娃,咋想着来这儿呢?明日一早赶紧回家去吧,这儿地啊,怕是没法待啦~”

看四人一脸不解,那村民重重叹口气,讲起前几日讫部人来此烧杀抢掠的事情。说到最后,三位村民都忍不住哽咽着抹泪,“全村几十口人啊,现在就剩下六口,没有一家儿是完整的,他们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啊……”

村民们悲伤颤抖的声音,也让四人不禁跟着心伤,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安慰。

很快到了村子,大片被火烧后的黑色残渣还未来得及清理,冷风一吹,掀起一片浓重的黑尘。

看几人被呛的厉害,一位村民大叔凄怆的感慨,“顾不上啦,人都埋不及,哪儿还顾得上收拾这些啊~”

最终,四人跟着那位年长的大叔回了家。院子已烧毁,光秃秃的只剩下个主屋。还未走进屋子,里面就冲出个四五岁的小孩,喊着“爹爹”扑进了大叔怀里。

“是我家米娃。”大叔开心抱起他,在小孩好奇打量几人的目光中,众人走进主屋,这才发现屋顶左侧一角也已烧毁,抬头就是暗沉沉的天。

“唉,村里已经没有完整的房子了,就这,还是我拼了命保下的,只是可怜我那婆娘……”一看大叔抹泪,他怀里的米娃也苦着脸用双手不停帮父亲擦泪。

看大叔家里没有多余口粮,四人便将马车上带的干粮、家什和草药全都卸了下来,说是带的多,可以送些给村民。然后几人吃过晚饭,燃起了柴火聚拢在一起聊天。

众人这才详细了解到村子的真实情况。

那日,讫部上百人突然侵扰村子,先是挨家挨户抢粮、抢牛羊等东西,等搜刮的差不多,这些人没像之前那样抢完就走,而是围着村子点火扎营。

过了大半日,正当村民们以为他们只是在这儿休息一下时,讫部却开始了随机屠杀,厄运就此开始……

“幸好,隶阳关那边很快来了军队,拼死护住我们几个,不然~”大叔再也说不下去。

这之后,村民们白日里加紧时间收殓尸体,挖坑掩埋,以免秃鹫和狼群破坏;到了晚上,他们就在村子里四处寻觅些遗漏或之前埋藏的粮食,用来填饱肚子。

“唉~等把亲人们下土安葬,我们也不打算在这儿待了,都说故土难离,可家家户户缺了人。这儿啊,哪儿还是家啊……”

四人听着大叔悲泣,只能默默的抚背安慰。

许久,祝言开了口,“大叔,我们几个在家时多少都懂些医术,随身也带了些草药,不如这几日我们留下帮你们吧,这天要冷了,人人带着伤可不好过啊。”

大叔推辞,怕耽误几人前程。桃鸢安抚道,“若您今晚没收留我们,凭我们几个,在这茫茫大漠里还不一定能活过明天呢。我们不赶时间,碰上这事儿不过顺手帮一把,不然我们也难心安啊。”

就此说定,四人在村庄里住了下来,白天帮着掩埋尸体,晚上就帮仅剩的十一位村民治伤熬药。

忙忙碌碌一天多,第三日临近午时,四人已将能做的事情全部做完,把剩下的草药留下并教会他们熬制后,便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村民们都围了过来,劝四人留下吃过午饭再走,米娃更是牢牢抱住桃鸢大腿不撒手,“姐姐,姐姐”的叫着。

因最初桃鸢亮明了是女子,所以这两日她虽衣着没变,可也大大方方以女子身份示人。短短时间里,米娃却喜欢黏在她身边,跟屁虫一样。

“米娃,姐姐去大叶城赚银子,等以后你和爹爹也去到那里,我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只能用这个谎言诓他,可小孩子依旧不撒手,其他村民也拉着祝言几人软磨硬泡。

四人无奈,只得同意留下吃午饭。村民们欢欣的在村子旁的空地上支上口大锅,打算全村人一起做饭感谢并欢送他们。

当锅里的青菜粥即将煮熟时,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聚拢在一起的村民们立刻四散而逃。

桃鸢四人亦知不妙,应该不是程安派人来此,营里没有多余人手,这阵势,应该又是讫部人!于是也迅速起身,跟村民们一样拼命找地方躲藏。

因米娃黏在她怀里,所以在桃鸢起身的瞬间,大叔一把拽起两人就往旁边的马车底下藏。

七八匹马瞬间而至,围着他们刚支起的那口大锅踱步转圈。

米娃瑟瑟发抖,害怕颤抖的嘴巴几欲出声,被桃鸢一把捂住,将他死死护在怀中。

很快,其中四五匹马朝着村子奔去,不一会儿便带回好几个村民,还有两个小医官。

桃鸢与大叔挤得更紧了,可这于事无补。

一匹马闲庭信步踱了过来,桃鸢听到头顶上响起刀背敲击马车的声音,“躲得差不多,该出来了吧~”半生不熟的汉语,却说得漫不经心。

三人吓得魂飞魄散,躲在马车下抖得更加厉害。

忽地,一张脸探了下来,还没待桃鸢看清,那人便伸出大掌揪住她怀里的米娃往外扯。

桃鸢自是不让,然后一把被连带了出去,大叔看两人被拉出,用胳膊死死护住两人,也跟着爬了出来。

讫部那人见此嘿嘿一笑,高坐在马上拖着三人往人群里赶。

桃鸢这才看清那人的脸,粗硬立体的俊脸上,带着讫部特有的黑红色,一双狭长眼睛,溢满了闲散自在的笑意。

眼睛!!!

桃鸢心头猛然一跳,定睛仔细看去,心中的怀疑越发大了……

不一会儿,所有的村民都被找了出来。当然,祝言也不能幸免被带了出来。众人都被驱赶围拢在大锅边,那些讫部人一直围着他们转圈,却没有更多的动作。

突然,讫部的领头人,也就是将桃鸢三人扯出来的那人飞身下马,将其中一位村民拉出,“你脸上的伤,谁医治包扎的?”

被拉出的村民虽害怕得不停哆嗦身子,却不出卖旁人,颤抖着回答,“我会点医术,自己包扎的。”

“其他人……也是你医治的?”那领头人嘴角一撇,笑意更深。

“是!”村民大哥回答的更加坚定。

那领头人不再问话,继续围着村民们转悠。

当第二次转到桃鸢面前,他突然扬起右手的马鞭,朝米娃父亲的后背狠狠一击,村民大叔一声痛呼,应声跪倒在地。

就在那一瞬间,那领头人左手飞速将桃鸢从人群中拉出,并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那你呢?你从何而来?”他用扬满了笑容的脸逼近桃鸢。

“我……我……”桃鸢一颗心惊惧的几乎要蹦出来,可头脑异常清醒:他看出自己是新来的,她不能拖累村民,于是粗着嗓子回话,“我是路过的,在这儿借宿。”

“哦~又借宿?”那人依旧玩味的笑着,右手用马鞭抬起她的下巴继续追问,“那……你的夫君呢?”

桃鸢心中警铃大作,慌乱中却看清了这人右手食指。

是他!第一次和裴展来这村子借宿时,夜晚偷袭他们两个的那个领头人!他右手食指也有个长期佩戴戒指取下后的白色宽宽印痕!当然,眼睛也和那晚一样满是狂放不羁。

桃鸢感到灭顶之灾正在飞速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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