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假

沈银柳想起胡戾那天闭口不提的痛苦,还是心有余悸,喃喃道:“好人,但愿是。”

“姑娘,你说什么?”团侏吃得投入,完全没注意沈银柳说了什么。

沈银柳打了个哈欠,眼中微微带泪,“没什么,我吃饱了,有些困。”

团侏往嘴里扒拉最后一口米饭,心满意足道:“那我就走了,姑娘盖好被子。”

“知道了。”

沈银柳躺在床榻上,看着床顶,轻叹一声:“唉,不想了,睡觉。”她侧躺抱着被子,闭上双眼进入梦乡。

沈银柳在锐州仁和城的街道上行走,突然她看见一身穿破旧衣衫抱着竹篓的少女往仁心堂处跑去,她觉得这个身影看着眼熟,于是追了上去。

少女将竹篓放在地上,拿出里面的药材给毛盖看,“毛掌柜,您看看这些能换银钱吗?”

毛盖扫了眼少女手中的药材,立刻放下账本,从匣中取出医书翻看,小心拿过少女手中的药材,将药材与医书上的磐竹做对比,大喜道:“这是磐竹!小姑娘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在山崖间采的,”少女见他如此高兴,再次问道:“毛掌柜这能换银钱吗?”

毛盖看着手中的磐竹,对少女说道:“能能能,小姑娘你稍等片刻,我得称称这有多少,好给你换银钱。”

这时沈银柳和梦境中的自己一同走进仁心堂,沈银柳看着眼前的自己怔愣在原地,而周围的人却感受不到沈银柳的存在。梦中的沈银柳穿过她走到少女身旁,对少女说道:“过来吧,我是大夫。”

正称药材的毛盖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看了眼沈银柳,“沈大夫你来了呀,这小姑娘啊,不是来看病的,是来用药材换银钱的。”

沈银柳牵起她的右手,对毛盖说道:“银钱一会儿送来,我给她包扎伤口。”

在她们转身的那一刻,沈银柳扑向少女,“阿染!”而少女也同刚才的场景一般穿过了她。毛盖看着沈银柳牵少女去里屋的背影才知道她的手臂上有道伤口,“我竟没发现,这小姑娘怎么也不说一声。”

“手臂的伤口……这是我第一次与阿染相识时的事,莫不是阿染托梦……”沈银柳思索片刻跟着她们走进里屋。

梦中的沈银柳为连染处理好伤口后,毛盖敲门进来送银钱,“小姑娘收好了,这是你的银钱,你叫什么?几岁了?”

“谢谢毛掌柜,我叫连染,今年九岁,”连染接过一袋银钱,从里面拿出一枚银叶给沈银柳,“大夫姐姐,谢谢你给我包扎伤口。”

沈银柳将银钱放回她的袋中,毛盖解释道:“沈大夫看病救人从不收银钱,”他蹲在连染面前,“连染,你怎知这味药材能换钱的?”

连染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把纸放在桌上铺开,指着纸上画出来的磐竹,“是一位大哥哥告诉我的,他说我要是想和祖母过好日子,可以去悬崖处采摘这个,它可以换很多银钱,不过我这次采摘的不是很多。”

毛盖发觉连染想挣钱的心思,继续追问她,“连染你能不能再采摘一些磐竹?我还能给你更多银钱。”

连染刚想答应,沈银柳震惊地问道:“磐竹?毛掌柜,磐竹生长在悬崖峭壁上,采摘它需要攀岩走壁,很多采药人都不愿以命冒险,你让她一个小姑娘只身前往?”

毛盖说道:“沈大夫咱们得学会变通,不能太死板,凡事总得要舍弃些什么,你看连染需要银钱,一些病人需要磐竹来治病,总不能一直用其他药材来代替磐竹吧。”

连染看着袋中的四枚银叶,想到自己要让祖母过好日子,便立刻下定决心,“我去!”

见连染同意后,毛盖拍手叫好,“连染啊,我虽然说采磐竹得舍弃些什么,是有些不讲人情,但是病人确实需要磐竹,咱们就各取所需?”

“我明白的,毛掌柜,”连染转身看着沈银柳,小手轻拍她的手背,笑着安慰道:“大夫姐姐放心,那个大哥哥会帮我采磐竹,他对我说只要向死而生,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事了。”

“大哥哥……阿染说过回去之后这个人就消失了,”沈银柳蹲在她面前问道:“阿染,那个大哥哥长什么样?”但连染只看着梦境中的自己,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忽然,沈银柳眼前的景象如烟雾消散,刹那间,白昼化为黑夜。现下她置身于西山茅草屋门前,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出现在她眼前,少女的长发如瀑,随风飘动,步伐轻盈地往屋内走,却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迹。沈银柳想叫住她,却无法发出声音。少女抱着满脸是血的连梅樱,她看着沈银柳,眼中是无尽的悲伤和绝望,突然她凄惨一笑流下血泪。沈银柳慌忙跑过去,却被少女推开,下一瞬眼前漆黑一片。

“阿染!”沈银柳猛然惊醒,她起身走出屋子站在廊上,看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梦境中的情景就如同一条大蟒蛇紧紧缠绕着她,令她感到窒息,她在廊上吹风试图吹走心里的恐惧,但内心还是久久无法平静。

“小满,还没睡啊。”胡戾蓦然出现在她身后,脱下身上的裘衣给沈银柳披上,借着月光他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捧着她的脸颊,连忙问道:“不烫啊,小满,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银柳撇嘴微微蹙眉,小声问道:“能抱抱我吗?”

“啊?咳——”

沈银柳不等他回答,直接一头砸在他的怀里,他不知所措地举着双手,这一刻她卸下所有防备,在他怀中埋头痛哭。胡戾看着怀中哭的少女,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他酝酿了很久,最后从嘴中吐出一句:“别哭了。”

…………

胡戾听完沈银柳说的连染之事,不禁感慨道:“多么美好的姑娘……可惜……不知那些恶人现在有没有被官府抓到。”

沈银柳轻咬下唇,“坊间传言清风女侠为她报了仇。”

胡戾挑眉问道:“有些话一传十十传百的,难免真假参半,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清风女侠是否真的存在也未可知,小满信传言?”

沈银柳凝视他,平静地说道:“我信恶有恶报。世上只要有能还百姓公道,能护百姓平安的人,我就信这世上定有清风。可惜……就算有再多的清风,她们都回不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轻拍她的肩膀,“小满,向前看,不要活在过去,要相信她们已经向死而生了。”

“向死而生?”沈银柳忽然想到连染口中消失不见的大哥哥,她试探地问道:“胡戾,你……你在进仁德院之前是做什么的?”

胡戾抬头看着月亮苦笑一声,“要饭的。”

她看着他的侧脸,继续问道:“那你在进仁德院之前认识连染吗?”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不认识。”

她有些不甘心,继续追问:“那见过吗?”

“没见过,”胡戾转头看她,“小满,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我问什么你都会如实相告吗?”

“你问,我便说。”

她垂下眼帘,紧握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酝酿很久,终于问出了口:“连染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没有。”听到这两个字,悬在她心头的利刃掉落在地上,她如释重负地看向他,“见谅,你有点像阿染曾说的大哥哥。”

“他与这事有关?”

“应该没有,”她心里还是想知道那天的事情,凑到他面前,再次问道:“那你能告诉我那日你突然疼痛,还不让我把脉是因为什么?”

胡戾后退一步,避开她的眼神,眼中再次充满警惕,“这件事我以后会同你讲。”

“算了,”沈银柳将裘衣脱下还给胡戾,“不必同我讲,毕竟与我无关。”

沈银柳回到房中关上房门,坐在床上自言自语:“看来没把我当朋友……朋友也不能事事都说……沈银柳这事本就和你无关,干嘛那么在意,你有何好气的?”

“砰——”

“啊——我的头!”因没点灯,屋内漆黑一片,沈银柳躺下时后脑磕到床头,她捂着后脑眼中噙泪,委屈地小声抽泣:“真是倒霉。”

…………

那晚之后,胡戾很少去找沈银柳,沈银柳也很少再见到胡戾。

十月十一,官道上的雪都被清扫干净,沈银柳一行人收拾好行装继续赶往浮玉城。

马车内,岷翠轻拍右膝,叹道:“不知道现在他身体如何了。”

沈银柳轻声安慰道:“岷翠姨,你就放宽心吧,有阿爹在,阿娘定能平安无事。”

岷翠轻咳一声,“我是说你陶叔。”

“陶叔他怎么了?”

“他以前在战场上右腿挨了一刀,救治不及时,落下了天一冷就腿疼的毛病。”

“啊?”沈银柳诧异道:“这么多年,我竟没看出来。”

岷翠盯着右膝苦笑:“何止你没看出来,要不是那日我去给他送晚膳,在帘子后面见到他蜷缩在地上捂着右腿,我怕是这辈子都不知道。”

“陶叔为何瞒你?”

岷翠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当初他只是个书生,认识你爹后,非要参军,每次他带伤归家,我总说他当初不该参军……他不说这事,怕就是我再念叨吧。”

“岷翠姨,我觉着陶叔不说,是不想让你担心。”

岷翠想起两人多年同床异梦,不禁扶额长叹:“这世间之人就如雾里看花,终是难以辨别真假,但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人与人之间的那一份真心确是最要紧的,有些事还不如两人一起面对的好。”

沈银柳听完这番话,她下意识看向车门,心想:真心最要紧,胡戾,你对我有真心吗?为何我总觉得看不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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