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汤医生，我真的没有得那种精神分裂症吗？”
季祎心手掌托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身穿白大褂的心理咨询师。
被唤作“汤医生”的年轻女子摘掉银丝框眼镜，伸手轻轻掐了一把季祎心的脸蛋：“没有，季大小姐，你健康得很。”
“汤医生”其实不姓汤，而姓原，名叫原潇。原潇，元宵，自然就是汤圆。
原潇说着，站起身来，脱掉身上白大褂，挂在身后的衣架子上。然后从衣架子上拎起自己的包包，伸手去拉季祎心，“呐，下次你要见我，请我吃饭就行了，不用专门来预约我的心理咨询号！”
季祎心笑眼盈盈地牵住原潇的手，借力站起身来，然后说：“那我想给你个惊喜嘛。”
原潇开车，两个人一起去吃晚饭。
路上季祎心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是精神分裂吗？可是我梦中总是出现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和那个人经常在对话，后来有时候白天不睡觉的时候都会想到这个人，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但我确定她肯定不是我。”
原潇无奈又好笑地回答说：“精神分裂症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啦。”
“好吧。”
原潇是专业的，她说不是那就肯定不是了。之前季祎心想的是这种情况要能确认是某种病呢，那看医生吃药治好就完事儿了，这下不是，她反而有点迷茫。
原潇看季祎心眉头微蹙的模样，打趣说：“怎么啦，说你没病你还不高兴啦？”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季祎心笑了笑，收回心绪，不再多虑。
这家顶级法餐厅坐落于城市中心的高层建筑，低调奢华。两人刚出电梯，就有侍者迎上来，带着标准的笑脸说：“原小姐，这边请”，随后引二人到预定的位置去。
原潇带着季祎心，边往里走边问：“你在国外吃那么多年洋玩意儿，现在回来了，我还带你吃西餐，会不会腻？”
“当然不会。”季祎心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味蕾不发达，吃什么都感觉差不多。”
听季祎心这么说，原潇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她的手，以此表达对她不谙美食之道的抱憾之情。她们从小都臭味相投，唯独在吃这点上她们俩截然相反，原潇最大的乐趣就是吃遍全世界，而季祎心觉得一日三餐只有维持生命体征的作用。
日头落下，华灯初上，窗外夜景可圈可点。但两个人都对窗外夜景毫无兴趣，刚坐定下来，原潇就迫不及待和季祎心说：“我可看到关于你的新闻了！”
“哦，是这样吗。”
季祎心语气平淡到仿佛是原潇说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的事情。
“季风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呐。”原潇在手机上刷刷刷，找出她说的“新闻”给季祎心看。“还是个女孩，还生得这么美，啧啧，这buff叠满啊，我觉得马上就会有人给你建专门的帖子，然后有一堆狗仔追踪报道你的一举一动。”
季祎心瞥了一眼原潇递过来的手机。
喔，原来她说的新闻是娱乐头条啊。
那标题——富三代豪门独女秘密归国，季风集团或迎新格局——额，怎么说呢，这个标题放在娱乐头条，有种出门踢正步、撸串穿西服的错位感，俗称装X。
“呐，你看这图片。”原潇划拉着手机，将那图片放大，继续说：“啧，这摄影师也不太行，拍得这么糊，好在你气质绝佳，就这黑漆漆的环境也掩盖不住你独特的气质。而且你别说，这样反而让人感觉更神秘，更想深挖了。”
季祎心的航班昨夜凌晨落地，长途飞行，她没有累赘的装束，穿一身黑，脸上还挎了个黑框墨镜。
“深挖什么啦，我又不是大明星，人家不会想关心我做什么的。”
“怎么不会！”原潇言之凿凿，“你以为现在网络上人深挖你是因为对你感兴趣吗？Nonono!现在大家最喜欢的就是网络造神，然后再想办法把神毁掉！而且你这身家，配你这模样，大明星跟你比起来，哪还有吸引力和话题度啊。更别说你们家集团，娱乐传媒行业的龙头诶，就在娱乐圈里冲锋的行当。娱乐圈诶，多么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地方，大家想象空间大着呢。”
“哦，原来如此。
季祎心反应寡淡，让原潇觉得自己像是投了一粒沙子进大海，没激起一星半点的波澜。
不过原潇也知道，季祎心并不是不相信她说的话，而是她从小性格就是如此，稳重、沉得住气，从不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忧，事情发生了也从不慌张，着手处理就是了。
但她还是觉得这种舆论的事情真不一样，俗话说人言可畏，尤其是这几年传媒发展这么迅速，季祎心这六七年都在外面，恐怕不熟悉现在兴起的一些舆论现象，她嘟囔了句：“你可是不知道国内这网络舆论的厉害！”
季祎心淡然一笑，知道原潇是替她担心，但她不打算纠结未来会发生什么，眼前的难题都已经操心不过来了。她开玩笑地说：“那这么说，你们原合科技家大业大的，原大小姐也很危险哦。”
“那不一样，我们家的产业不像你家那样处于话题中心啦！”原潇把叉子从嘴里拿下来，“而且我们家人丁兴旺哈哈，为家族冲锋陷阵的事儿轮不着我这个家族小透明呢，心疼你这根独苗苗一秒钟。”
这话说完，原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诶，不过是谁把这事儿传出去的，该说不说，我看上面的信息，准确度还挺高。”
季祎心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不紧不慢地抽出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原潇一眼，说：“好问题。”
原潇立刻反应过来。“噢，是你家老爷子的手笔吧？把你摆上台面，造势呢。我说呢，这要真想保密，哪有藏不住的，要不然过去这么多年你早被扒完了。”
原潇说的老爷子，是季祎心的外祖父季之江，季风集团的董事长。
季祎心随母家姓，是季家这一辈唯一的孩子。至于父亲，这个角色在季祎心这二十六年的生命里就没有出现过，姓甚名谁、是何模样一概不知。只隐约知道她亲生父亲应该家世平平，是一个在家族眼中，与她母亲毫不相配的男人。
“不过你这次回来也太迅速了，几天前我们聊天的时候，你还说没那么早回呢，你这一年不是回学校读心理学去了吗，看日子这学期还没结束吧？”原潇话不停。
“是他跟我说，我妈快病死了。”
季祎心的声音很轻，如同用纤薄的手指捏碎了如纸薄的酒杯，发出微小的碎裂声音，却足以霎时间炸开满手血迹。
这个回答原潇是没想到的。一时间她不知道回什么，略无措地抓起桌上的红酒杯喝了一口，余光瞥向季祎心，默默观察她的表情。
她正看着窗外。华灯初上，夜景很美，点点灯光状似落在高低错落的屋顶的星光，有一两处投射进她的眼底，像极晶莹的泪。
良久，原潇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那阿姨……”
季祎心将脸转回来，扯了扯嘴角，左颊挂起她标志性的深深酒窝。“我妈没事，我回来前打电话给仁叔问过了，身体情况跟以前差不多。但可能病太久了，精神跟着垮了，前段时间医生诊断说患有中度抑郁和焦虑。”
“喔，这种情况得抑郁和焦虑概率挺大的。”原潇跟着松了口气：“那这么说你倒不用急着回来，等学期结束也来得及嘛。”
“迟早都要回来的。”季祎心淡然说，“而且我也怕万一。”
季祎心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晚上十点钟。
打开家门，她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口气。
这家就像一个巨大的隔音防尘罩，大而空荡，但一尘不染、灯火通明，安静得连她开门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响亮。
从小带她的保姆简管家珍姨听到门声，出来迎她，季祎心一边换鞋，一边抬头问了句：“珍姐，我妈有回来吗？”
“夫人没回来。”珍姨答，“祎心你饿不饿，给你煮点宵夜吃？”
季祎心和珍姨说自己刚跟原潇吃过，然后上了楼，进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她先把房间的窗帘全都密闭起来。
然后就近，在空地板上躺下了。
季祎心喜欢躺在地板上。脊柱骨硌着地板，不舒服，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不至于整个人被淹没在无边的寂寥之中。
很累，但不困，时差的关系，她睡不着。
不知道要做什么，想起来晚饭的时候原潇说的网上关于她的新闻，季祎心打开手机，点开那新闻娱乐头条，看下面的评论。
烧水煮咖啡：富三代，独生女，好小众的词汇，果然人生最大的分水岭是羊水……
宋朝土匪头子：姐姐好美！！！气质好特别，好清冷，爱了爱了。
骑鱼的自行车1997：要我说，这妹子过过千金大小姐的神仙日子，吃喝玩乐一辈子那是不错的。但作为偌大个影业集团的继承人，这嫩瓜秧子的还不让人手拿把掐的，干大事业没男人可真不行。
这条下面有其他网友回复：是呢，季风影业就差你这个好大儿呢，这世界就差你这个顶梁柱呢。
胖番茄说电影：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圈里都传疯了，老季根本不止这一个外孙女，他有儿子的，虽然儿子死得早，但留下了个孙子，这个外孙女只是放出来的烟雾弹，季风集团的继承人另有其人。
……
季祎心手指划拉着屏幕，这铺天盖地的评论，让她有种置身于人来人往街市之上的感觉，和她此刻所处的这个空寥寥的家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一种意淫出来的热闹。
不过看看就算了，季祎心并不很把这些言论放在心上。
正所谓，身体要融入人群，心理上要与人群保持一定距离。这是明哲保身、保持平静的办法。
而且，怎么说呢？这众说纷纭间，三分真七分假，季祎心觉得他们在讨论的不是她和季风集团，而是虚构出来的某个集合体。
原潇怎么说来着，网络造神？可能就是如此吧。
正看着，手机铃声响起,屏幕显示来电人是——外公。
不想接。
季祎心耐心地等铃声响过第八声，然后自动停止。又过了两分钟，手机屏幕弹出一条信息：
“祎心：有空请来看望你外婆，她已念你许久。另，明早仁叔将送一份邀请函给你，季风电影之夜晚宴，盼你抽空参加。”
情理兼具的一条短信。
跟三天前冷漠地说着“你母亲快病死了”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季祎心没回。
她揿灭手机，倒扣起来放在地板上，随之闭起双眼，把自己扔进的黑夜里。
黑暗中，季祎心嘴里无意识地小声喊着：“妈妈，妈妈”。
终于终于，开文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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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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