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合金隔离闸门依次落下,发出沉闷的巨响,将基地分割成数个孤岛。
武装士兵们穿着全封闭的防护服,面甲后的眼神警惕,巡逻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密集。
像是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所有人:这座基地已进入最高等级的封锁状态。
人员被迅速分流,然后进行隔离。
被姜哲认定为精神状态不稳定的钱宁和主动提出要去医疗区的谢忱被安排在了那片经历过“零号”肆虐,尚未完全清理修缮的旧医疗区内。
这里的墙壁上残留着深刻的刮痕与冻裂的缝隙,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化不去的灰白色冰层。
钱宁的任务是“整理和汇总所有与‘零号’及陨石样本相关的实验数据”,但这更像是一种变相的软禁,将他与基地主体隔离开来。
一台受损相对较轻的数据终端和一堆散乱的纸质记录被送到了这个一片狼藉的区域,成为了他们工作的工具。
钱宁对此没有流露出任何异议,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命令,仿佛早已预料。
谢忱则是蜷缩在角落里一张勉强清理出来的椅子上,他盯着原本王媛所在的方向,双目空洞,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已麻木。
未被感染的研究员(包括沈蓉)以及医疗人员则被分别隔离在自己的个人宿舍内。
宿舍空间狭小,唯一的通讯设备是内部线路,但此刻也是一片安静。
他们无法外出,不敢交流,只能透过小小的窗户,看着外面被风雪模糊掉的铅灰色的天空,以及那些影影绰绰的武装士兵的身影。
恐惧和不安在沉默中发酵,每个人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宣判——是最终能登上撤离的船只,还是成为下一个出现病变迹象的人。
旧医疗区内 ,钱宁似乎完全不受周遭恶劣环境的影响。
他端坐在那台闪烁的数据终端前,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调阅着一份份关于“零号”的观测报告、体能数据、能量释放记录,以及最初那块陨石样本的分析结果。
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镜片后的目光专注,不想是在整理资料,反而像是在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的设计图。
谢忱没什么动静,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
会议时的剧烈情绪波动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此刻只剩下麻木的空洞和一阵阵袭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冷。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狼藉的地面,看到一块被冻在冰坨里的身份牌,上面模糊地刻着一个名字——那是曾经在此工作的一名助理研究员。
“……都会死的……”
谢忱忽然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像他们一样……像媛媛一样……谁也逃不掉……”
钱宁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很平稳:“死亡是生命过程的必然终点。但过程本身,往往蕴藏着信息。”
“信息?”谢忱抬起头,眼中血丝弥漫,“什么信息?如何迈向死亡的信息吗?”
“是进化如何发生的信息,谢忱。”
钱宁终于转过身,目光冷静地落在谢忱崩溃的脸上,“看看外面的隔离命令,看看姜哲封锁基地的决心。在他们眼里,里面那五十个人,甚至包括我们,都已经是需要被处理掉的‘污染源’了。牺牲少数,保护多数,是很经典的思维模式,简单,高效,但也……极其愚蠢。他们主动放弃了唯一可能理解并最终控制这种力量的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一面被撕裂的合金墙壁前,手指拂过那被极致低温瞬间切割开的断面。“‘零号’展现出的能力,颠覆了我们对物理、对生物学的认知。它带来的不全是毁灭,谢忱。那种极寒的能力,那种对物质分子运动的抑制力……想想看,如果能理解并掌握它,很多现在无法解决的难题——能源、材料、甚至某些绝症——都可能迎来突破。还有那种强大的生命力,那种在极端环境下依旧保持活性的细胞……”
钱宁的声音里再次出现了那种狂热,但他控制得很好,让他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在进行严谨的逻辑推导:“高层和姜哲他们,只看到了危险,只想着封锁和毁灭。但他们没想过,为什么有些人感染后迅速变异或死亡,而有些人,比如那剩下的十个人,甚至可能包括下面隔离区里某些暂时稳定的人,却能暂时抵抗,或者表现出不同的症状?个体差异?基因层面的某种特质?如果能找到关键……”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谢忱,他说:“要找到答案,需要样本。需要最原始,活性最高的病毒样本,以及……感染后不同阶段的生物组织样本进行比对研究。而现在,所有这些,都被集中封存在了一个地方。”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地下隔离区。那里现在是一个宝库,谢忱。一个蕴含着‘进化’秘密,却被他们封锁起来的宝库。”
谢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不是傻子,听懂了钱宁的暗示:“你……你想进去?不可能!姜哲封锁了那里!根本进不去!而且那里都是……”
“都是被感染的人,是的。”钱宁接话,“但也正是最接近‘真相’的地方。还记得我说过的吗,王研究员……她是在能量爆发最核心的区域逝去的。她的身体组织受到的冲击和浸润是最强烈的。”
钱宁将终端屏幕转向谢忱,屏幕上是刘博士的细胞显微图像,钱宁诱导谢忱:“看这里,这是刘博士死亡后采集的肝脏细胞和表层皮肤细胞。”
显微图像上,细胞居然形态完整、结构清晰,甚至还具有动态活性。
“死亡后采集?!……怎么会……”
“懂了吗谢忱,那种物质真的具有‘重塑’活性的能力,那么,王媛研究员的某些身体组织,尤其是受到直接影响的部分,或许还保留着活性。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媛媛……”谢忱的眼眶瞬间红了。
“我们需要样本,谢忱。”
钱宁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力,像极了魔鬼在低语。
“我们不是为了制造灾难,是为了寻找一条生路。我们是为了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为了……能找到一个方向,不再让牺牲变得毫无意义。甚至是挽回一损失。”
他仔细观察着谢忱的反应,“但这需要冒险,需要瞒过外面的守卫,需要进入隔离区。我一个人做不到。我需要一个了解基地内部结构,尤其是了解通风管道这些辅助系统的人。我需要你的帮助。”
谢忱猛地抱住头,手指深深插入头发,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他想起了王媛最后的样子,想起了钱宁关于“细胞激活”、“重构”的理论推演……
“我……我该怎么做?”
嘶哑的声音从谢忱的指缝间漏出。
钱宁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等一个机会。”
他说。
——
地下一层原本是临时存放和初步处理陨石样本的区域,现在被紧急改造为隔离封锁区。
大约七十名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感染症状的研究员、士兵和医疗人员被集中于此。厚重的合金大门被从外部彻底锁死,姜哲亲自带队,用工程机械和额外的支撑结构加固了入口,并留下了整整一个小队的士兵二十四小时轮班驻守。
下达的命令清晰而冷酷:未经姜哲中尉和陈靖边上将共同授权,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开启这道门。
里面的人,除非被证实痊愈(而这在目前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否则绝不允许离开。
隔离区内。
明亮的灯光无法驱散死亡的阴影。
临时架设的行军床和担架排列得密密麻麻,上面躺着的是曾经优秀的学者和英勇的战士,但此刻却只能在病痛的折磨下无助呻吟。
咳嗽声、痛苦的喘息声和偶尔无法抑制的惨叫或呓语在这里此起彼伏。
有些人皮肤上已经开始浮现出如同冰裂纹路般的蓝黑色网状斑痕,他们的体温忽高忽低,极不稳定。
有些人则陷入持续的高热昏迷,身体时不时发生剧烈而又不受控制的抽搐。
还有一些人,眼神变得浑浊而陌生,喉咙里发出让人惊惧的嗬嗬声,需要用束缚带将他们牢牢地固定在床上。
仅存的几名同样感染后尚未完全倒下的医疗人员(相较研究员和士兵,医疗人员感染得最晚),用着希波克拉底誓言维持的决心穿梭在病床之间,竭尽全力地进行着监测和有限的对症治疗,但他们眼中的绝望清晰可见。
现有的所有抗生素和抗病毒药物都收效甚微,甚至毫无作用。
空气中充满了混合高浓度消毒水,呕吐物,排泄物以及一种人很难以形容的,有些像是组织正在缓慢坏死的甜腥气味。
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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