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收良心过不去。收了,不仅仅是疗护期间用人管理、操作方式的麻烦,还有用药十分困难,更有医院控制“五岁以下儿童死亡率”的指标背在身上。
这个孩子已经没有活更久的可能,成为冷冰冰的数字已经是必然,区别只有在家还是医院。
哪怕在最后时刻,他要是想回家,随时可以出院。但家里只有一个并不太熟悉的哥哥……还愿意回去吗?
陈终绪拿着几页纸来到科室主任的办公室,深吸口气,轻轻关上门。
纪瞻微看着怀里轻轻扭动,呼吸稍显急促的孩子,有点魂游天外。
刚刚的护士很委婉地提示自己孩子已经尿了,给孩子穿得太厚满身汗,新手爸爸确实容易出问题云云。
这两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失去母亲之后这一个月的忙前忙后,还是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也不知道妈当初都是怎么把自己拉扯到上学的啊。
那个父亲形同虚设就罢了,还倒打一耙,让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摊上这些事。
“哥哥……”
纪瞻微连忙回转思绪,“嗯,我在呢。”
“哥哥,疼……”
“我给你唱首歌吧。”纪瞻微心疼地看他苍白的小脸皱成一团,却没什么办法。
“不要……不要……呜呜……”纪星河呜呜哭了起来,声音不大,只是颤抖得越发厉害。
纪瞻微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摇晃着臂膀,期待能让他稍稍安静些,别打扰了其他病人。
“哎哟……小宝贝好可怜啊……”
最近的病房里走出一位老人家,穿着彩虹色的裙子,腰上还挂着个止痛泵,扶着墙边的扶手,慢慢悠悠地走出来,来到旁边。
“抱歉……”纪瞻微还没说什么,老人家立刻叫起了护士。
“小李!你给孩子拿片药嘛!看他好痛哦,脸都皱起来了,这小脸啊……哎,真可怜哦。乖宝,不哭不哭,阿姨给你捏捏手……”
护士小李追出来,“我们可不能随便给药呢。钱阿姨,你别着急……先生,您先坐,我们帮孩子按摩按摩,能舒服些。”
纪瞻微稀里糊涂地坐下,看着两位女士坐在身边,熟练地摸出纪星河瘦弱的胳膊,嘀嘀咕咕着“孩子真瘦”,手上开始轻柔地按摩。
纪星河本来还抽抽噎噎,被两个阿姨左右按摩了一会儿,虽然还有些气促,但至少没有再哭出来。
小李抬头看看紧闭的门,叹口气,“陈大夫进去了?哎,估计又要吵一架。”
“吵架?陈大夫看起来可不像……”钱阿姨笑。
“别看他平时温和,有时候也很执着很固执的。其实算不上吵架,就是他认准的事,刘主任总拿他没办法。”小李轻轻捏着孩子软软的胳膊。
钱阿姨啧啧几声,“哎,小伙子,你这宝贝是要留在我们这吗?留在这的话,我也可以趁着走之前还能动,多给他按按,你也学着点,中医按摩还真是有点用。”
好像她并不忌讳自己的死亡,说起来还带着笑。
办公室里隐约传来说话的声响,尖锐的女声不时惊呼着,似乎还挺激烈。
沉默过后,门开了。
科室主任是位短发女士,紧紧叉着腰,开门的时候还有些面红耳赤的,眉头拧成麻花。
“I真是服了you!行,医务科那边我现在就去沟通,你先收进来,把手续办了吧。”
“谢谢刘姐。”陈终绪站在她旁边,微微鞠个躬,声音仍旧温和。
好像才发现,陈大夫的个头挺高,站在刘主任身边能高出去一头。
“纪先生,可以了。”陈终绪长长出口气,“我去把单子开好,孩子可以先由我们照顾一阵。”
纪瞻微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喜悦。
“谢谢您,陈大夫!”
诊室里,陈终绪在电脑上敲敲打打,默不作声地擦擦额角的汗水。
“陈大夫为什么坚持要收下他?”纪瞻微凝视着他汗湿的鬓角,突然开口问道。
陈终绪一怔,微微抿唇,“看在你的面子上,也是孩子太可怜了。”
“这样啊……”纪瞻微好像是信了,“谢谢,你是个有良知的好医生。”
陈终绪的目光暗了暗,“是吗?有这么多人都是在我手上过世的。
“我以前在肿瘤内科接诊过几个孩子,有的刚出生恨不得一个巴掌就能托起来,碰一碰都怕碎。
“有的在上小学,人高马大,明明长得和大人差不多,却因为年龄太小,有的药还是不能用。
“其他科室都是要抢救人命,哪怕让患者极端痛苦也要努力去救。
“我们希望病人都能舒适地活下来,但如果做不到,我希望他们这段路走得愉快……特别是孩子。”
纪瞻微深深看他一眼,面上浮出淡淡的笑,“小家伙也是运气,运气确实不好,但幸运的是,能遇到陈大夫。”
陈终绪一顿,望向他,“大夫救死扶伤是本分,安宁疗护也是我们的工作。能有你这样的哥哥,才是他的运气。”
——能从恶毒的爹,执着的妈手里接下重病缠身、莫名其妙出现的弟弟,自掏腰包为不熟悉的血亲看病,这样的哥哥打着灯笼也难找。
见过这么多人情冷暖,陈终绪由衷地觉得,他要给纪星河,也是给纪瞻微一个机会。
会是比较沉重的主题。这篇缘更,不会太长,最低最低月更但不至于,大概率(还)是免费文。
——年底开的预收《文明观鸟人人有责》,来看鸟嘛来收藏嘛【打滚】寂寞老咕不咕不咕。
*全文参考郭艳汝大夫的科普、三联《从照护到安宁疗护》等有关文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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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幸与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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