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我攥着口袋里的玻璃弹珠,突然问妈妈:“怎么才能永远不忘记重要的人?”妈妈停下脚步,捡起一片枫叶别在我发间:“把他们放进心里,就像树把年轮刻进身体里。”暮色中,枫叶的红与弹珠的彩光交叠,照亮了我此生第一个郑重的承诺。
那个藏着玻璃弹珠和字条的小土坑,成了我和唐叙白的秘密基地。每天清晨入园,我们都会像守护宝藏的小卫士般,绕到老树下看看有没有人发现。有时暴雨冲刷过泥地,我们就慌慌张张用小手重新抚平土面;偶尔有蚂蚁在附近徘徊,也要紧张兮兮地把它们"护送"到远处。
周末的时候,我缠着妈妈带唐叙白来家里玩。两个小人儿把玩具箱翻了个底朝天,积木搭的城堡塌了又建,水彩笔在白纸上涂出歪歪扭扭的太阳和云朵。唐叙白指着我画中两个牵着手的火柴人,眼睛笑得眯成月牙:"这个是你,这个是我,我们要一直这样!"
妈妈端来切好的西瓜瓤上还凝着水珠。我学着大人模样,把最中间的那块递给唐叙白,自己啃着带白瓤的边角。甜丝丝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我们也顾不上擦,只是叽叽喳喳地说着要一起养小猫、去海边捡贝壳的计划,仿佛这些憧憬马上就能实现。
夜幕降临时,唐叙白要回家了。我们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约定明天要带自己最宝贝的贴纸来交换。她蹦蹦跳跳地跑远后,我突然追了出去,从背后抱住她小小的身子:"说好了,谁都不许忘记这些约定!"唐叙白反手环住我,马尾辫扫过我的脸颊,痒痒的,却让眼眶莫名发热。
日子在玻璃弹珠的碰撞声与彩色贴纸的交换中悄然溜走。深秋的某天,唐叙白红着眼圈拽住我的衣角,她的羊角辫散了一根,发绳松松垮垮地垂在肩头:“我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她抽抽搭搭地说,幼儿园的老树下,我们埋下的玻璃弹珠还没发芽成彩虹树。
我攥紧她冰凉的手,突然想起前世她离开时,我连这样紧握的机会都没有。风卷着枯黄的梧桐叶打旋儿,我拉着她疯跑到树下,用树枝疯狂刨开泥土。铁皮盒子沾着露水被挖出来的瞬间,五颗弹珠完好如初,只是那张字条被潮气晕染得字迹模糊。
“我们把弹珠分了吧!”我把三颗塞进她口袋,自己留两颗,“等你回来,我们用这些弹珠换更大的宝藏!”唐叙白破涕为笑,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用力点头。分别那天,她隔着车窗拼命挥手,羊角辫在风中摇晃成两簇倔强的小火苗。
此后的日子,我每天都会对着口袋里的玻璃弹珠说话。妈妈帮我给唐叙白写信,歪歪扭扭的拼音旁画满星星和云朵。当第一片雪花落在幼儿园滑梯上时,我收到了带着异国邮票的回信,信里夹着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还有她用英文写的:“我的弹珠在等你。”
春去秋来,我把每一封唐叙白的来信都夹在最厚的童话书里。信纸边角渐渐卷起毛边,那些带着拼音错误的英文句子,却成了我床头最珍贵的宝藏。我开始学着在信里画漫画,用蜡笔笨拙地描绘幼儿园老树抽新芽、我们埋弹珠的土坑开出小野花的模样。
九岁生日那天,我收到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拆开层层叠叠的报纸,里面是个彩绘的木盒子,唐叙白在信里说这是她用美术课作业偷偷改的。盒底躺着两颗崭新的玻璃弹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比记忆中更绚烂的光。我抱着盒子冲到楼下,却在巷口撞见捧着生日蛋糕的父母。妈妈眼角闪着泪光,爸爸悄悄抹了把脸——原来他们早把我对着弹珠说话的模样,都看在了眼里。
小学毕业前夕,我带着攒了三年的零花钱,在文具店挑了最漂亮的同学录。扉页上,我郑重地写下:"等你回来,我们要一起填满这本同学录。"蝉鸣声里,我又一次跑到幼儿园旧址。老树依然枝繁叶茂,只是这里早已变成了社区花园,当年埋下弹珠的地方,如今绽放着成片的小雏菊。我摘下一朵别在发间,对着天空轻声说:"叙白,你看,我们的宝藏真的开花了。"
初中开学那天,书包侧袋里的玻璃弹珠硌得我生疼,却舍不得换个地方放。午休时,我正对着同学录上唐叙白那栏空白发呆,教室后门突然传来窸窣响动。扎着高马尾、穿着米色连衣裙的少女倚在门框上,手中的玻璃弹珠在阳光下划出熟悉的光晕:“说好的宝藏,还算数吗?”
唐叙白的声音比记忆里清亮了许多,可眼角笑起来的弧度还是和幼儿园时一模一样。我冲过去抱住她,撞得两人差点跌坐在地。她从帆布包里掏出厚厚的信封,里面全是这些年她没寄出去的信,信纸边缘画满了我们一起幻想过的小猫、贝壳和彩虹树。
周末,我们带着铁锹和新的铁皮盒重返社区花园。挖开雏菊丛下的泥土时,当年的玻璃弹珠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表面蒙着层淡淡的土锈。唐叙白把新旧弹珠一起放进盒子,又塞了张字条:“这次,换它们守着我们的未来。”
月光爬上树梢时,我们躺在草地上数星星。唐叙白说起异国的雪,说她在唐人街看见卖糖画的摊位总会想起我。我则给她讲这些年错过的趣事,讲到激动处,两颗玻璃弹珠从掌心滚落,在石板路上撞出清脆的声响,惊飞了树梢的夜鸟。这一次,那些被时光拉长的遗憾,终于在重逢的瞬间,凝成了触手可及的星光。
高中的晚自习总是漫长得让人困倦,我和唐叙白偷偷在课桌下用传纸条代替聊天。她会在纸条上画滑稽的表情包,把数学老师讲题时的神态夸张地勾勒出来,逗得我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每当月考成绩公布,我们就会拿着成绩单跑到天台,对着远处的霓虹灯发誓下次一定要考进年级前十。
某个暴雨倾盆的傍晚,唐叙白突然把我拉到楼梯间。她的校服裤脚全是泥水,怀里却死死护着个塑料袋。“快看!”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里面是两只浑身湿透的小奶猫。我们蹲在角落里给小猫擦干毛发,商量着怎么瞒着宿管阿姨把它们养大。那些日子,我们轮流从食堂偷拿火腿肠,用旧毛衣给小猫做窝,在紧张的课业间隙,享受着这份偷偷摸摸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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