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声从客厅传来，小小的秦安言抱着一只比她还大的玩偶熊缩在床的一角。
门是虚掩的，女人的哭骂声和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秦安言捂着耳朵，想把声音隔绝，可效果微乎其微。
“那个女的是谁？我都听见她问你到家了没有！”
“一个同事，你至于吗？”
“把你手机给我！出门那么多天在外边和你的狐朋狗友玩，有没有想过我们母女？！”
小孩子听不懂，她只是把耳朵捂得更紧了。
爸妈的争吵不知有多久，最后以爸爸摔门的声音结束。
妈妈坐在客厅，哭着给姥姥打电话。
秦安言从床上下来，小脚光着在地上跑到妈妈身边。
妈妈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红的，因为哭和愤怒，她的脸已经变形。
秦安言抽出纸巾，给妈妈擦脸，结结巴巴说：“妈妈，不要……哭。”
妈妈一把搂过她，哭得更大声了。
妈妈的哭声让秦安言的鼻子也酸酸的，小脸也划过泪。
在秦安言的童年记忆里，妈妈经常和爸爸吵架，爸爸可能是累了，便不经常回家，她也没有见过他几次，有时候秦安言去奶奶家，奶奶也会愤愤地骂她小扫把星，把儿子逼得回不了家。
每次秦安言哭着给妈妈说，妈妈就会拉着她和奶奶吵架。
她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妈妈不在她身边。
那天妈妈走了，她记得天蒙蒙亮，是浅浅的蓝，有阵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
秦安言是被妈妈起床的声音吵醒的，妈妈穿着厚厚的衣服，和姥姥说着话。
秦安言有种感觉，她觉得她好久不能见妈妈了，便哭了起来。
妈妈转过头安慰她，给她擦泪，又给她穿上衣服，带着她洗了脸。
妈妈说，她要离开言言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秦安言记得妈妈摸着她的脸，记得妈妈手心的温度。
之后，妈妈半个月回来一次，会带她去动物园，也会带她吃汉堡。秦安言很开心，但是这开心是短暂的，第二天醒来看见垃圾桶里喝完的牛奶盒子，她就知道妈妈又走了。
秦安言没有怨过妈妈，她和姥姥一起在街边做着清洁工的工作。她喜欢下雨天，路边会有雨水汇聚成的水洼，雨滴打在里面会有泡泡。她喜欢蹲在路边看着泡泡出来又破碎。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秦安言没有和姥姥继续住在12平米的出租屋里，去了舅舅家。
舅妈不喜欢她这个胖胖的小孩子，总是嘲讽她太胖。
小孩子不懂得什么是坏话，秦安言只是跟着他们笑。
上了幼儿园，她还是抱着那个小熊，睡觉前都会和妈妈打电话，听着妈妈唱歌或者讲故事入睡。
幼儿园毕业，她见到了爸爸。那天她和爸爸妈妈一起去逛了街，买了很多东西，她觉得好开心。
爸爸把她接走了，她见到了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很瘦，不高，爸爸让她叫她妈妈。
秦安言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女人从眼镜后面射出来的寒光吓得她一哆嗦。
小学开学，爸爸带着她熟悉了路，随后蹲下说：“言言已经是大孩子了，要自己上下学。”
秦安言点点头，抓着书包肩带的手紧了紧。
之后秦安言早上捏着三块钱的纸票从家出发，买了早餐便匆匆往学校赶去。
新妈妈似乎不喜欢她，爸爸也经常不着家，秦安言的功课就渐渐怠慢了。
老师找过爸爸，爸爸永远很忙，他说了家庭情况，把妈妈的手机号写下来就又走了。
老师看着面前的孩子，鞋子不知道多久没刷了，在沙堆里弄的脏，鞋带系得蝴蝶结皱皱巴巴的，黑不溜秋的手上残留着美术课画画用的水彩笔印子，校服也很脏，黑一块黄一块，还有油点。头发应该是她自己扎的，像鸡窝一样，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神懵懂地看着她。
老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梳子，给她梳头，她说：“以后在家把头发梳好，到学校找老师，老师帮你扎辫子。”
秦安言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老师在给妈妈打电话，老师说：“趁早把孩子接走吧，自己带着安心点……”
那天回家，她进院子，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扔了出来，新妈妈和爸爸正在吵架，她看见秦安言，怒吼让她滚出去。
秦安言站在院门口，哭了出来，最后还是被奶奶带回了家。
在秦安言的印象中，她很抵触那个“家”，她讨厌里面对她毫不关心的“妈妈”，讨厌那个一个人住的，逼仄的屋子。
所以当叔叔骑着摩托车行驶在那条去往家的石子路时，她跳了下去。脚崴了，一步步走到了奶奶家。虽然奶奶也不喜欢她，但是她想睡觉的时候有人陪。
二年级过了一半，妈妈把她接走了，她有了新家，那个家很漂亮，很大，妈妈给她买了好多新衣服。
秦安言的学习成绩一直是中等偏上，她也从来没有因为成绩被妈**评过。
后来妈妈的身边有了一个男人，他对秦安言很好，秦安言知道这是她的新爸爸，所以秦安言不会按照妈妈说的叫叔叔，会甜甜地叫爸爸。
到了初中，秦安言经常和妈妈吵架，她埋怨妈妈管她交朋友，和她大吵一架。
深夜秦安言坐在床头，她到初中还是怕黑，那盏台灯在夜里照亮房间一隅。她拿起眉刀，一刀一刀地划过胳膊。
看着渗出的血珠，秦安言随意擦擦，躺在床上便酝酿起睡意。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那夜火辣辣的疼痛让她辗转难眠。
随着年龄的增长，秦安言的性格变得内向，她不喜欢交朋友，总是一个人走着。
秦安言害怕敲门声，因为惹妈妈生气，妈妈几乎把所有门的门锁都踹坏了。
秦安言不喜欢提及自己的家庭，她总是一个人坐着，一个人发呆。可以和朋友聊上几句，也可以不聊。
高三的时候因为压力和人际关系，她有了轻生的念头。
那天的天很蓝，她觉得是她见过最蓝的天空。顶楼很空荡，风吹过她的长发，似在挽留。
她很早就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告诉妈妈，妈妈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不敢告诉朋友，怕她们到处宣扬。
踏上边缘的那一刻，她想了好多，好像把一生都想完了。
在她要一了百了的时候，一股力量把她往后拽，她太过紧张晕了过去。
梦里她梦见了好多人，就是看不清脸。
睁眼是在医院，妈妈哭成泪人，好多人围着她。
秦安言闭上眼，也哭了出来。
过了好多年，秦安言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说出来她不堪的一面，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她说：“我觉得自己挺蠢的，也很失败，不论是爱情还是友情，我做错了很多选择。最大的错误就是来到这世上，这是我做过最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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