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於为看了一眼墙上挂的表，已经十点了，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但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于是他问：“舟野，你是不是该回去了？你明天要上班吗？”
“我明天不上班，我请了年假。我本来想着咱俩能出去玩玩什么的，你一会要去医院吗？”林舟野摸了一下他的脸，温柔地问，“庄儿，明天早上我去医院看你，好不好？我给你带早餐过去，我去陪你聊天。”
“不要，别去看我。”庄於为之所以想把自己的最后一站放到医院而不是家里，他就是不想让林舟野、宋向明以及这些熟人看到他最后的样子。
他想把他们之间最后的印象就留在今天，这个他还能看的样子，还算比较体面的时刻，他想有尊严地走。
“那...，我等你的传唤，好吧！”林舟野身体前倾，额头抵着庄於为的额头，哀求道：“我还想再见你，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可以吗？”
“舟野，这个承诺我不能答应，我不知道——”庄於为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舟野亲了一下嘴唇，“庄儿，不用承诺，你记得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说。”
“舟野，就此别过了。”庄於为紧紧抱了抱林舟野。
林舟野把怀里的人搂得很紧，“庄於为，我不想就此别过，再见见吧！就算只有一面也好。”
“就算再见一次或两次，那也终有一别，不如就现在吧！”庄於为心里虽然有很多不舍，但还是从林舟野的怀里退了出来。
他指着客厅里两只猫的行李说：“你把它们也都带走吧！”
“不用，你的备用钥匙在我那，就让它们留在家里吧！我想它们在这里更熟悉，我明天早上过来给它们喂饭、铲屎。你放心，我会把它们照顾得很好。”林舟野摇摇头。
林舟野也有自己的私心，他知道庄於为对猫有多看重，他想只要两只猫还留在这里，庄於为肯定会舍不得的，总会忍不住回来看看吧！
就这样顺便看看他，也好啊！
庄於为点点头，“也好，它们对家里很熟悉，不会应激。就算我走了，它们也只会以为我出去玩了吧！它们俩这么傻傻的，肯定不多久就把我给忘了。”
他们俩在门口又静静抱了很久，林舟野抚摸着他的后背说：“於为，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身后永远有我。所以，不要害怕，也不用担心。”
“好，我不害怕了。”庄於为很贪恋林舟野身上的温暖，这是让他心安的地方，也是他到死都舍不得放开的人。
但终有一别，不是吗？
林舟野已经走了，但庄於为还不舍得收回自己的目光。
徐行走到背对着他，久久靠在门板上不动弹的人的身旁，轻声问：“於为，你还好吗？”
庄於为慢慢走回客厅，坐回沙发上，苦笑了一声：“终于到了最后一趴了，今天这一天好漫长但是也好短暂。”
“接下来，你想做些什么？”徐行明显感觉到庄於为整个人都沉默了，他脸上挂着的笑容也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了。
“你都跟我走了一天了，辛苦了，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吧！你想问什么，想聊什么，都可以。”庄於为抬起头后，又恢复成了温温暖暖的样子，好像刚才的沮丧和死气沉沉不存在一样。
徐行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心疼地说：“做会儿自己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保持礼貌，也不用刻意装得很体面。”
庄於为好似没有反应过来他会说这么一句话，于是喃喃道：“我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从小就被教要有礼貌，要给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可这不是真的我吗？如果这都不是真的我，那真正的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可能早就丢了吧！毕竟现在这副模样，我已经用了很多年了。”
徐行伸手把摄像头盖上了，“现在没有人能看到你了，就像你自己待在家里一般，自如一些吧！”
“好，谢谢。”庄於为瞬间耷拉了肩膀，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沙发上，沮丧地说：“这是不是你录过的最丧的纪录片了，抱歉啊！让你度过了这么荒唐的一天。”
“庄於为，一直为别人考虑，会不会觉得亏欠自己，累吗？”徐行很心疼这个同龄人，都已经到最后的阶段了，还在照顾每个人的感受。
庄於为沉默了好几分钟，他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如果一直为自己考虑，应该是什么样的？”
“嗯？”徐行被他这么反问了一下之后，自己也有些沉默了。
对啊！身为一个人，哪里有什么标准模板呢？
“我觉得我一直都在为自己考虑，你看我举行了葬礼，林舟野很不喜欢但我还是办了。我本来可以把我的那些账号全部注销的，但是我把它留给了向明，因为我知道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感性的人，在那些账号里有很多我们的美好回忆。”
庄於为从衬衫胸口处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小玉兔，爱怜地摸了摸，“说好不带它，却还是舍不得啊！我是不是太自私？”
“於为，这是人之常情。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又不是机器，有情有爱有牵挂，这多正常啊！”徐行安慰他。
庄於为又问道：“徐行，你拍到你想拍的了吗？”
“其实，见到你之前，甚至来的路上我还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到底要拍什么？我想表达什么？我准备给观众呈现些什么东西？”徐行很认真地回答。
随后他又看着庄於为说，“但是，在见到你之后，我就没有想过自己想拍的是什么，只是想把你的这一天给记录下来。”
“为什么？”庄於为问。
徐行看着他说：“因为你足够真诚，你身上的特质让我敬佩。我只想按照你的节奏把你的生活如实地展现出来，我相信这会是一部很让人动容的纪录片。”
“谢谢你，徐行。”庄於为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徐行，“凌晨你到来之前我写的，但是这封信你等我死了之后再看吧！”
“好，我答应你。”徐行郑重地接过信，放到了自己包里。
庄於为从卧室里拎出了一个包，他无奈地说：“我本来不准备带行李的，可张叔说还是要准备一些东西的。”
“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徐行问。
庄於为拉开拉链，徐行看到里面只装着一套白衬衫、黑色西裤、一双袜子、一双皮鞋。
这是......寿衣。
“你自己换洗的衣服呢？或者生活用品，没有吗？”徐行问。
“没有必要，我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些了解的。不是今晚上就是明、后天的事情了，没有必要准备那些，太麻烦了。”庄於为摇摇头，很确定地说。
徐行听到他的这句话后，觉得心里很堵得慌，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这一瞬间他也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这样一个温暖的人？
可是这个问题能问谁呢？谁又能帮他回答，给他答案呢？
光光和亮亮看到庄於为的黑包后，都跑过来围着那套衣服闻来闻去。亮亮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之后，扭着尾巴就走了。光光则是趴在衣服上，冲着庄於为急促地叫了两声。
庄於为轻轻地摸了一下它的黑脑袋，“光光，爸爸只是出趟远门，没关系的！你乖乖的跟林舟野和亮亮在家里哦！爸爸最爱你了。”
黑猫蹭了蹭他的手心，依然趴在他的包上。
庄於为把它抱到一旁，轻声说：“我觉得光光应该是感受到了，它最近几天心情都不好。每天都蹲在冰箱上面盯着我，你觉得它是不是很懂？不都说黑猫通灵吗？”
“不知道，我没有养过猫。但是，我觉得万物有灵，它应该是通过你的情绪感知到了一些什么。”徐行看着那只黄眼睛的黑猫。
那一瞬间，他觉得黑猫眼睛里传递出了很多的情绪。
庄於为在每个房间门口都站了一会儿，又抱住两只猫亲了亲，随后跟徐行说：“走吧！差不多到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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