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瑞尔看着漆黑安静的客厅，心中猝然一空。
那些乱七八糟的紧张情绪一瞬间都不知飞去了哪里，胸腔中的心跳变得缓慢，空落落的很难受。
他跟着埃文十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他回来了埃文不在家……
他不知道埃文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准确预估他回家的时间的，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只要回家第一眼就能看见他的老师。
西瑞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回想起分别时埃文的异样，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愈演愈烈。
西瑞尔有种本能的预感——
他的老师……现在恐怕状况不太好。
在今天之前，西瑞尔从来不会担心埃文会出什么事。
他的老师是“导师”，是无数现代法师的引导者，是魔法界的领路人，一位等级未知的全能法师，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是现代魔法体系的建立者，是魔法界的标杆，是所有现代法师的导师……所以他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但此时，亡灵公主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西瑞尔的脑海中回响。
【贤者大人啊，那位大人托我问问您，是什么让您要为这冷冰冰的世界付出至此，生生忍受了整整三千年生不如死的折磨呢？】
【这个世界给过您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暖或善意吗？您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守护它？是为了什么人吗？】
那个时候，埃文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贤者大人”这一称号，没有否认自己在三千年漫长岁月里遭受的折磨，也没有否认……他的守护，他的坚持，都只是为了某个人。
当时西瑞尔被埃文搂在怀里，因此他很清晰地感受到，当亡灵公主问出那些话时，他的老师虽然神色未变，但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似是不敢相信竟有人会发现他的隐秘，震惊之余忘记了否认。而等到他回过神，却已经失去了否认的最佳时机，再开口只会显得是生硬的辩解，于是他没有说话。
这便成为了默认。
想到这里，西瑞尔既心酸，又心疼，还有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妙的嫉妒。
什么人值得他的老师为了ta付出至此？“那位大人”是什么人？还有，亡灵公主那句“这个世界给过您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暖或善意吗”是什么意思？
他的老师到底经历过什么，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回家……
等等。
埃文真的不在家吗？
西瑞尔抬头看向旋转楼梯上层的空间，皱了皱眉。
埃文的公寓内部完全是古代法师塔的结构，遍布着各种各样的特殊房间和魔法结界，是能让年幼的他在家里迷路的复杂程度，也可见埃文布置这里时的用心程度。
如果他的老师真的出了什么状况，他很有可能会回来修养，而不是躲出去，只是没有下来见西瑞尔。
他的老师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他担心。
西瑞尔心中一疼，随即快步向楼上走去。他要去找他的老师。就算无法替埃文分担什么，但至少在这种时候，他想陪在埃文身边。
*
一片漆黑的房间里，角落里摆放的各种魔法晶石发出微弱的荧光。
房间布置了隔音结界，叠加着多重压制魔力的法术，以数不清的高等级魔法晶石支撑。
精致典雅的黑袍被脱去，随意仍在在一旁的地面上。
木质的地板上，一个缓慢旋转的古老法阵正在发挥作用，隔绝了这里与外界的魔力传导。
法阵的中央，埃文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衣，修长而纤瘦的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蜷缩成一团，清冷俊美的面容紧绷着，乌黑的长发垂落，随着主人难以克制的颤抖而轻颤，几缕发丝因为汗水粘在脸颊旁，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攥，用力到修剪整齐的指甲刺破了手心。
他本不该使用法则级别的魔法的，甚至他都不该频繁使用高阶魔法，那会使他的身体负担严重加剧。
但他不得不用。
欧斯卡亚的亡灵诅咒并不是普通的黑魔法，那里蔓延的诅咒中夹杂着“污染”，普通净化魔法无法消除，若是任由其扩散……
埃文没有再想下去。源自灵魂的剧痛几乎要将他逼疯，耳边是尖锐的嗡鸣，眼前一片模糊。
真疼啊，有段时间没有反噬得这么厉害了，比他幼年时在血池中经历的痛楚还要强烈千倍万倍……
当初血池炼化的过程不过数年，那时的痛楚就已经让他濒临崩溃，若是没有遇到希瑞尔，说不定他等不及转化完成就已经坚持不住被折磨致死了……但如今，三千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面对着千万倍的痛苦，他竟独自一人忍耐了过来。
埃文勉强分出一缕心神，自嘲般的想道，这样一看，他比曾经年少时的忍耐力真是强了不少。
这样的分心不过一瞬，很快，他不得不用上全部的心力去抵御。
一滴冷汗低落在地板上，痛苦而压抑的低吟被克制在喉间，伴随着粗重颤抖的喘息，固执地不肯发出声音，牙齿咬破了嘴唇，冒出殷红的血珠，清冷俊美的脸上惨白如纸，冷汗顺着额头一滴滴下落……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隐隐约约的，他听到了一阵敲门声，还有一个模糊失真的声音。
“老师，你在里面吗？”
西瑞尔？！
埃文瞳孔一缩。
糟了，这次的反噬来得太过剧烈，他回来的时候忘记了锁门……
埃文赶紧向前伸手，本能的想要调动魔法封闭这个房间，但遗憾的是，他现在连一丝魔力都难以调动。
他现在体内的魔力一团絮乱，法则级别的魔法一旦失控就是毁天灭地的灾害，于是他在房间里布下了多重用于压制魔力的法阵，没想到此时竟却成了作茧自缚。
而且因为单向的隔音结界，埃文能听到西瑞尔的声音，西瑞尔却听不到他的，于是他连出言阻止西瑞尔开门都做不到。
不，别进来……
埃文闭了闭眼睛，紧咬住牙关，生怕自己克制不住发出一丝不该发出的声音。
只可惜，他此时狼狈不堪的样子还是呈现在了他最不希望被看到的人眼前。
门外的光亮透了进来，照亮了他身前的一小片地方。
“老师？！”
西瑞尔慌乱的惊呼传入埃文耳中，让他不由苦笑。
没想到，瞒到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
西瑞尔简直不敢相信他眼前看到的一切。
他的老师，那个总是淡漠疏离，优雅得体的男人，那个强大得令所有人望而却步的身影，此时正虚弱地躺倒在地上，修长的四肢蜷缩着，并不强壮的身体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轻轻颤抖着，柔软的薄唇被咬出了血，冷汗几乎浸透了他身上白色的丝质衬衫，显出纤瘦流畅的身体线条，平添了说不出的脆弱感。
脆弱……西瑞尔此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词竟然能和埃文联系在一起。
“老师？！”
他焦急地冲上前，跪坐在埃文身前，想要伸手却不敢碰埃文，生怕加剧他的痛苦，声音满是慌乱。
“老师，您怎么了？！我……这……我能做些什么？您坚持住！”
埃文的眼睛睁开了一道缝，紧咬着牙并不说话，他担心自己一开口就是压制不住的痛苦呻|吟。那双黑润的眸子此时布满了水光，是与平时清冷睿智的目光截然不同干净柔软。
西瑞尔知道那只是他的错觉，那不过是剧痛之下生理性的反应，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生出了一种近乎于怜爱疼惜的情绪，心疼得无以复加。
“老师，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缓解，或者我该找谁？我要怎么做？”西瑞尔的声音在发抖。
西瑞尔想不出他该找谁求助，如果是现代法师能处理的问题，埃文早就该自己解决了……等一下，现代的法师解决不了的话，那个叫“时间”的人会不会有办法？
知道了埃文的贤者身份后，“时间”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不……唔……”不需要，这是反噬，只能他自己熬过去，没有办法能缓解，没关系的，他没事。
埃文试图让西瑞尔别担心，但完整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一声难耐的低吟打断。
西瑞尔一慌，连忙道：“老师，您再坚持一下，我去找人帮忙。”说着，他便打算起身去找人。但起身到一半，他突然被强撑起身体的埃文抓住了手腕。
“老师？”西瑞尔茫然地看向埃文，刚想说什么，就被埃文用力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别……走……”不用找人，你在这里陪我一会就好，让我抱一会，就好了。埃文艰难地说了两个字，后面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
埃文的身体很冷，浑身都是冷汗，冰冷而僵硬，西瑞尔很快回过神，伸手回抱住他的老师，努力将自己身体的热量传递过去。
“老师，我不走，我在这陪你……”他喃喃地说着，轻轻摸了摸埃文散落在肩头的长发。
埃文紧紧抱住西瑞尔，仿佛抱住了他失而复得的光。呼吸着少年身上温暖阳光的气息，那彻骨的疼痛似乎真的被抚平了一些。
西瑞尔感觉到埃文的轻颤，只觉得心脏疼得钻心。他抚过埃文的后背，微微睁大了眼睛，感受到指尖略微凹凸不平的伤痕触感，西瑞尔手指轻颤，呼吸微窒。
这是西瑞尔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的老师，并非无所不能。他也会疼，也会受伤，也会有脆弱无助的时候……
他只是……用他并不算多么宽阔的肩膀，默默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天。
而他们只看到了他的强大，却从来没有看到……他掩藏起来的累累伤痕。
这一刻，西瑞尔心中升起了一股迫切的，想要变强的**。
他不想他的老师再一个人默默撑起一切了，他想要保护他的老师，想要保护……他的埃文。
来喽~o(*￣▽￣*)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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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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