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响的寂静

指尖与冰冷木盒接触的刹那,任逸感觉仿佛触摸到了一块万载寒冰,刺骨的凉意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激得他汗毛倒竖。然而,在这物理的冰冷之下,一股更加汹涌、更加悲怆的情绪洪流,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出口,轰然冲入他的意识!

不再是碎片化的画面和声音,而是一段完整的、浸透了绝望的记忆——

昏暗的教室,夕阳的余晖将影子拉得很长。瘦小的男孩(小远)蜷缩在角落的座位上,肩膀不住地抖动。他的周围,站着几个面色不善的同学,为首的就是那个梳着羊角辫的班长李娟。

“就是你偷的!老师都说了,只有你昨天最后走的!”

“把钱交出来!小偷!”

“真给我们班丢人!”

恶意的指责如同石子般砸来。小远抬起头,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试图辩解:“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看见钱自己长翅膀飞了?”李娟嗤笑一声,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种被授予权力的、近乎残忍的得意。

小远的目光绝望地投向讲台,那里,面容严肃的男老师正低头整理着教案,仿佛对台下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但在小远的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老师那扶在讲台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不是愤怒,是紧张。

“我…我看见老师…”小远鼓起最后的勇气,声音细若蚊蚋。

“小远!”老师猛地抬起头,声音严厉得吓人,瞬间盖过了他后面的话。那眼神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甚至…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慌。“做错了事就要承认,不要胡乱攀咬!”

最后的希望熄灭了。小远看着老师那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周围同学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只觉得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又仿佛在无限放大,最终汇聚成一片尖锐的、永无止境的噪音,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冲撞。他死死地捂住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

“安静!求求你们…安静下来!!”

---

记忆的洪流戛然而止。

任逸猛地抽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胸口剧烈起伏,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意。那不是简单的冤屈,那是被权威亲手扼杀声音、被信任之人推向深渊的极致绝望!那樟木粉笔盒里藏匿的,不仅仅是栽赃的班费,更是压垮一个少年世界的、沉默的罪恶山峦!

“在盒子里!班费…还有他当时的绝望…都在里面!”任逸转向付沉舟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声音因情绪激荡而沙哑。他不再顾忌所谓的“安静”规则,真相的重量已然超越了恐惧。

也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教室的异变达到了顶峰!

“吼——!”

讲台上的老师(或许更应称之为被执念扭曲的怪物)发出了非人的咆哮。付沉舟那精准的、直指规则漏洞的提问,如同利刃刺破了他虚伪的假面,而任逸那揭示真相的呐喊,则是点燃炸药桶的最后火星!他周身缭绕的黑色能量彻底失控,如同沸腾的沥青般翻滚、膨胀,化作无数条带着尖啸的触手,率先朝着离他最近、也是直接挑衅了他的付沉舟猛扑过去!那声势之骇人,仿佛要将空间都撕裂!

【付沉舟视角】

「能量反应峰值!攻击模式:范围性精神冲击混合物理吞噬。规避路线计算…受阻,能量场形成封锁。」

「最优解变更。硬抗不可行,需利用规则本身。」

面对这足以将常人意志瞬间碾碎的恐怖攻势,付沉舟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他甚至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扑来的黑暗,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冷静得如同在进行学术陈述,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人心的力量:

“规则二,尊敬师长。”他语速平稳,字句清晰,“那么,面对一个偷窃、构陷学生,并因此间接制造了这场持续悲剧的‘师长’,我们是否还应该保持‘尊敬’?”

“或者说——”他目光如炬,直视那扭曲怪物的核心,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质问,“这条规则,保护的究竟是‘师长’的身份,还是…‘德行’?!”

这质问,已不再是试探,而是审判!

那汹涌扑来的黑色触手在距离付沉舟面门不足半尺的地方,骤然僵停!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怪物老师那扭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呆滞”和“混乱”的神情。规则的逻辑正在他的核心程序里激烈冲突、崩坏!

“不…不是…我…”怪物发出断断续续的、意义不明的嘶吼,构成他身体的黑色能量开始剧烈波动,变得不稳定起来。

与此同时,任逸也没有丝毫迟疑!在付沉舟以言语撼动规则根基的同一刻,他再次伸手,这一次,不再是感知,而是行动!他猛地抓住了那个冰冷的樟木粉笔盒!

触手的瞬间,小远记忆中最深刻的、那被所有人背弃的绝望感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更加猛烈!但这一次,任逸没有退缩。他紧紧抱着那个盒子,仿佛抱着那个在绝望中无声哭泣的少年灵魂,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连同那份感同身受的悲悯与愤怒,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小远!听到了吗?!”他闭上眼,在心中,用尽全力呼喊,“证据找到了!真相大白了!你不是小偷!从来都不是!!”

“你看——”他在精神层面,将“看到”老师藏钱的那段记忆画面,无比清晰、无比坚定地,反向传递给了那个被悲伤囚禁的灵魂!“你看啊!!”

“……”

仿佛时间静止了一瞬。

然后,一股完全不同之前的、温暖而明亮的力量,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猛地从任逸怀中的木盒迸发出来!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洗涤一切污秽、抚平一切伤痛的柔和力量,瞬间驱散了教室里的阴冷和黑暗!

那扑向付沉舟的黑色触手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讲台上的怪物老师发出一声充满不甘与恐惧的、悠长的哀嚎,庞大的黑色身躯从底部开始寸寸碎裂,化作飞灰,最终彻底消散在原地。他那最后的形态,依稀还是那个穿着西装、表情严厉的男老师,眼神里却充满了被揭露后的惊惶与…一丝解脱?

教室里,那持续不断的、令人疯狂的“沙沙”书写声,戛然而止。

所有僵硬书写的学生动作停顿,他们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渐渐平复,那裂开的、布满尖齿的口器缓缓闭合、消失。他们茫然地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属于活人的光彩,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与创伤,但那令人窒息的空洞与麻木已然褪去。他们互相看着,仿佛大梦初醒,有些无措,有些羞愧,最终,所有的目光都复杂地投向了教室后排,那个依旧低着头的少年身影——小远。

束缚着他们的、无形的“责罚”枷锁,松开了。

小远那深深埋着的头,终于,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那是一张清秀却苍白得透明的脸,眼睛很大,里面盛满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但此刻,那双眼眸中盘踞不散的悲伤与绝望,正在如同潮水般退去。他看向紧紧抱着木盒、脸色同样苍白的任逸,又看向站在前方、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的付沉舟,嘴角极其轻微地、生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笑容,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漾开了柔和而温暖的涟漪。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晨曦中的薄雾,带着一种释然的安宁,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在彻底消失前,他抬起近乎透明的手,轻轻指向任逸怀中的木盒,然后,化作点点柔和的光粒,彻底不见了。

随着他的消失,整个“寂静学堂”开始剧烈震动起来。黑板、课桌、墙壁…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稳定,如同水中倒影般荡漾、剥离。

【任务完成:解开“寂静”之源。】

【考场《寂静学堂》即将关闭。结算中…】

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任逸脱力般地后退一步,靠在了墙壁上,怀里的木盒变得轻飘飘的,那萦绕不散的樟木香和沉重感也消失了。他打开盒盖,里面空空如也,仿佛所有的冤屈、悲伤与秘密,都随着小远的解脱而烟消云散。

付沉舟走到他身边,伸手扶住了他有些摇晃的身体。

“还好?”他问,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扶住任逸手臂的力道稳健而可靠。

任逸长长地、彻底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所有沉闷都吐出去,然后扯出一个带着疲惫却真实无比的笑容:“还行…就是…心里有点堵,又有点…轻松。”他顿了顿,看向付沉舟,眼神亮晶晶的,“付大佬,我们…成功了?”

付沉舟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深沉,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嗯。”

他没有多说,但这一个字,已然包含了认可。

周围的景象加速崩塌、褪色,最终被一片柔和的白光所取代。当视线再次清晰时,他们已经回到了最初那片虚无的、仿佛无边无际的灰色空间。

腕部的装置轻微震动,新的信息浮现:

【考生付沉舟,考生任逸,完成新手教学副本《寂静学堂》。】

【评价结算中…基于剧情探索度、规则破解方式、核心矛盾解决度…】

【综合评定:S级】

【奖励发放:基础积分 1000,S级评价额外积分 1500。技能/物品奖励将于后续副本解锁。】

【下一考场准备中,10分钟后传送…】

任逸看着那“S级”的评定和丰厚的积分,眼睛瞬间瞪大了,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兴奋地抓住付沉舟的胳膊:“喂!付沉舟!看到没?S级!我们拿了S级!”

付沉舟的目光也从腕表上移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他看了一眼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的任逸,淡淡道:“意料之中。”

他的反应平淡,但任逸毫不在意,依旧沉浸在首战告捷的喜悦中。他环顾着这片暂时安全的灰色空间,又看向身边这个虽然冷淡却无比可靠的同伴,第一次觉得,这个诡异的“无尽考场”,似乎也并非全然的绝望。

然而,就在他放松心神,准备好好休息这宝贵的十分钟时,付沉舟却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别高兴得太早。”

他抬起手腕,示意任逸看向那行刚刚刷新出来的、带着不祥红色边框的提示信息:

【警告:检测到考生协作模式‘灵魂波长契合’产生未知共鸣波动。】

【后续考场难度及规则,将进行适应性调整…】

任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适应性调整?意思是…因为他们配合得太好,所以…副本要变难了?!

他看着付沉舟那再次变得严肃冷峻的侧脸,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缓缓提了起来。

这无尽考场,果然不会让他们有片刻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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