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背对着她，面向桌子不知道在做什么。黏腻的叽咕声骤然扩大。就在要把对方吞下去的时候，黑发青年终于回头看她，宽袖窄腰，雪白衣衫飘然如仙。额上两只刚萌发的龙角尚未分叉，晶莹如玉。
“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这么心急？我还未叫你进来呢。”
“还不是你太慢了，我等不及才进来的。”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极美的脸。眉眼像是扔在春水中的碎琉璃珠子，明晃照人。额头有两只晶莹剔透的小角，上细下粗，和程一梦先前找到的柱状体极其相似。
她二十出头，身穿浅粉牡丹齐胸长裙，外套浅绿披帛。笑嘻嘻地和程一梦打趣，显然就是龙女了。
程一梦声音温柔：“只是让你等一会儿，怎么这么没耐心。你也是大姑娘了，下次不许这样。”
“知道啦知道啦，你可真唠叨。”
龙女哼了一声，抓着他的手往外走。少女的皮肤柔软温暖，如果不谈空气中残留的恶臭，恐怕是一副再美好不过的青梅竹马图。
程一梦跟着她往外走，突然脚下一歪。
龙女回头看他，黑发青年神情自若地把脚从坑里拔出来：“不好意思，地面有点不平整，回头让人重新修补一下吧。这施工质量不行。”
“你说得对，是该修修了。不过呀，龙子...”
龙女莞尔一笑，仿佛地面上深陷的长沟不是她做的。少女突然凑近一步，直勾勾盯着程一梦的脸，轻软吐息几乎吹在了对方的鼻尖上，细小的瞳孔像蝌蚪卵一样挤在眼中，几乎看不到眼白。
“你今天是不是睡糊涂了，龙角怎么有点歪？”
“我看你才是糊涂了，你把你的角睡歪一个给我看看。”青年瞥她一眼，屈指不轻不重敲了敲她的额头：“我看你一点都不急，不是说龙君还等着吗？还不快走。”
黑发青年神情自若，尽是亲昵与温和。龙女看不出端倪，只得变回正常模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继续和和美美地往外走，只差当场结拜成兄妹。
【你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你并非真正的龙子，而是从他人手中夺取这个身份的小偷。如果被人发现你是个没有龙角的假货，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如此还能和对方谈笑风生，你真是个虚伪的人。】
程一梦腹诽：“大人的交际场你别管，只要小孩子才玩真心，成年人的交际哪有那么简单。”
他不动声色地扶了扶‘龙角’。正如他所料。提示说了“龙，角似鹿。”那两个柱体模仿的就是鹿角萌发的时候，只是因为材质而难以看出来。所以兜里才会有人体胶水，毕竟时时都要“补妆”。放在别的地方不保险也不安全。
【是吗？那你之前是怎么死的？】
主持人的声音带着微妙的恶意，黑发青年的脚步微微一顿：“你知道什么？”
【大人的事情你别管。起码要等你赢了这场副本，才有问问题的资格。】
成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心眼的主持人。
在以前——至少在他死之前。所有玩家都认为主持人是诸神的代言人。
祂们只负责推进故事，从不响应。纵然性格不同，或冷漠或残酷。但作为高维生物，主持人皆极为高傲，很少亲近人类。第一次见到这么贴近生活的主持人，程一梦颇有种白日见鬼的感觉。
【请不要正面蛐蛐主持人，我听得懂。】
“...呃，那请离玩家的生活远一点？”
嘁，还很小气。
程一梦一边和主持人互相蛐蛐，一边跟着龙女走向龙宫正门。路上有不少仆从们，看到两人后纷纷弯腰鞠躬，偶有羡慕的目光落在他们的龙角上，含着几分痴迷与渴望。可见龙角在龙宫内的地位。
他打量的目光在扫过某处时骤然一顿，随后飞快挪开。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一样。
直到来到大门前，龙女停了脚步：“就是这里了，这次来了四位陆上客人，你我可不能出岔子，否则会惹龙君不快的。”
“那是自然。”
见程一梦点头答应，龙女伸手按下门上的开关。水汽蒸腾间，几条半透明的水龙自宫殿深处游曳而出，围绕着两人缓缓游动，以数据流在空气中构建出流动的古篆字符。
钟鸣鼎响巍峨入耳，白玉塑造的大门打开，有天光乍入海门。
四位客人站在门口，三男一女，隐隐以最年轻的女人为中心，仔细打量着周围。程一梦以前也当过保护人的那方，因此对这个站位颇为熟悉。
他一眼看出其他三个人都是有经验的玩家，女人则略显青涩。若不是新秀天才，就是付钱带人的金主了。
最前方的青年上前一步。虽是僧人打扮却没有剃度，身穿深灰色僧袍，五官端正，留着一头茂盛青丝。
他向程一梦两人行了一礼。“阿弥陀佛，贫僧不负所托，将四位客人带了回来。”
龙女回了一礼：“有劳了结大师。”
程一梦照着葫芦画瓢行了礼。看来了结和尚在龙宫的地位不低，连龙女都需要行礼。由他亲自带来的客人自然也很重要。眼看龙女要说话，他抢先一步开口，硬生生卡截了对方。
“我是龙子，不知道几位如何称呼？”
四人中最矮小的男人上前一步，脸上挂着热情而不让人讨厌的笑容。语言略显浮夸，是会让人一见面就把他当做圆滑小角色的类型：“我是老鼠，今天能见到两位真是三生荣幸。有什么不懂得还请各位大人多多指教。”
“俺是黑牛。”
旁边的高大汉子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但从那发达的弘二头肌上，程一梦丝毫不怀疑对方一拳能干碎三个现在的自己。
被围绕在中心的少女点头。她挎着个鼓囊囊的背包，有一双灵动漂亮的眼睛，让程一梦看得眼熟。与程一梦撞上目光后也不畏惧，弯起眼睛一笑：“苏晓。”
最后一人脸上有道长疤，从眼尾蜿蜒到嘴角，显得格外凶恶狠辣。如果说苏晓是团队精神中心，那么他应该就是真正的领导者。程一梦从他身上感知到了熟悉的杀气，那是经过厮杀才有的气势。
他简洁道：“灰狼。”
很好的五人本，四个人成队，剩下一个是混在NPC里的万世之敌。程一梦露出一丝假笑，腔调恰好捏在冷冽与温和之间。既不让人觉得畏惧，也不会压低自己的身份。
“欢迎各位参与龙宴，这位是龙女。接下来她会告诉你们要做什么。”
龙女的嘴角轻微抽了一下，很想骂他你本来就就是抢我的话好不好。但她还是咽下了这口气，柔声道：“各位请随我们来。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玩家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纷纷有了想法。
就连龙女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退让和程一梦微妙的言语让玩家们产生了一种错觉。
黑牛嘀咕：“你们觉不觉得，龙子的地位看起来好像比龙女高一些。”
老鼠压低声音：“是有点上下级的感觉，龙女不是应了他的话吗。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龙宫里好像全都是美女帅哥，而且都是一个年龄段的。”
放眼望去，霓虹流转的水晶宫灯高悬于穹顶，折射出粼粼辉光，将整座龙宫映照得宛如一场沉浸深海的幻梦。
身穿古典华服的侍从们行走在高楼广殿之间，就像桌底下那句古文写的。人人貌美非凡，都是正值年华的二八少女与英俊青年，放眼望去没有一丝杂色。渺渺如云的衣衫时而离散，搭配极富高科技感的墙壁。而引路的龙子与龙女容颜尤其出众，让人不由得怀疑龙宫是看脸选人的。
灰狼注意到苏晓的目光一直落在龙子身上，低声问：“苏晓小姐，怎么了？”
苏晓迟疑道：“我觉得那个龙子好像有点眼熟。”
她设说不出自己在哪里见过对方，就像是鞋里藏着一粒沙子，知道有但死活找不出来。三人齐刷刷望向龙子，犹如X光扫描一样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连头发丝都没放过。
黑牛率先放弃：“俺认识的人，老大他们肯定也认识，叫老大他们认吧。”
灰狼道：“我不认识。”
老鼠也干笑：“我认识的人算是我们几个里最多的，但我肯定没见过这人。估计是苏晓小姐才能接触的一些特殊资料。”
四人说话声音极其细微，其他人只能看得到他们在窃窃私语。苏晓眉头紧拧，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只得暂时放弃。
就在这时，龙子忽的开口：“前面就是木殿。”
众人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长廊在中间分为左右两条，形如中国古典庭院，中央是砌成的水池。左侧通往的便是龙子说的木殿。
龙女指了指另一边：“这是土殿。金殿和火殿对立，都需要通过木殿或土殿才能出入。大厅位于水殿前，不仅是举行龙宴的礼堂，这三天也是各位用膳的地方。”
她说的清晰，却没几个人在听。所有人的目光全被中央立着盘曲的雕塑。不知雕刻的人是何等精神错乱的名家，才能将这扭曲的形态淋漓尽致地刻画出来。其外貌臃肿鼓胀，似鱼似蛇，皮下深藏着无数空洞的漩涡，仿佛是吞噬视线的野兽。
与其说是龙，倒不如说那是一条巨大的、扭曲的触手。
众人耳边突然响起虚幻的骰声。
【你们凝视着这座古老的雕塑，仿佛从中感知到了的踏入白玉大门。映入眼中的是一条金碧辉煌的长廊。你们忽的嗅到了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海腥味，它像是在海底发酵了上百年的腐烂沉船。一阵突如其来的不安攥紧了你们的心脏... 】
【灵感鉴定...】
万千人手从地面和墙壁上生长出来，如被血染红的珊瑚舒展扯拽，映入四人骤缩的瞳孔。周围的龙卫面色青白，皮肤表面不断有肉粒突起。
他们的七窍中缓缓地、轻柔地涌出黑色的雾气。起初只是细细的、若有若无的丝线，犹如蜘蛛的细网在风中摇曳。黏腻腐烂的海腥味环绕着雕塑，像从古老香炉中冉冉升起的烟气，扩散出令人作呕、腐朽的熏香。
三个男人立刻将苏晓保护在中间。苏晓刚握住兜里的枪，一声询问传入耳中。
“怎么了？”
这声音又冷又淡，像一滴墨。
黑发青年回头望向他们，丝线在长廊中汇聚成了幽谧的云雾，缠绕着他的发尾，使那双眼睛显得愈发幽暗朦胧。
有一瞬间，苏晓看到对方眼底闪过的苦痛，却又如错觉般转瞬即逝。
她来不及多想：“只是被雕塑之美惊艳到了，不知这位是...什么？”
她不敢指向雕塑，怕引发变动。黑发青年勾起嘴角，那是一种细微的嗤嘲:“既然是龙宫，你们看到的自然是龙了。”
缓缓写出第二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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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龙宴·二（重写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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