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时间过去,他们依然如同相识未久,跟对方有说不完的话,望向心上人的眼睛始终流波如光,甚至比初见更加璀璨。
他们聊天,玩游戏,在同一个平台看月亮,星空下有浪涛起伏的海,将当年蜻蜓点水的亲吻重新演绎。当年正装青涩的少年长大了,去看了天地,风雨浇灌中长出了山的坚韧海的深广,分明相似的脸,再投过来目光时,却早已不是当年模样。可是眼神中永不磨灭的野性依然热切,火一样燃烧着,从无一刻熄灭,时至今日,依然叫南驰心动难抑。
这是他的,他鼓舞、陪伴、塑造、成就,经由他的手长成,他的心上人。每一处每一刻都写满他的痕迹,经年累月侵蚀四肢百骸,纠缠生长成相连的血脉,再无从割舍。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睡了过去。林樾舟再醒过来时,身上搭了条毛毯,南驰坐在他身边,手里拿了瓶气泡水,看着遥远天际泛起的白光。见他醒来,南驰转头望着他,笑了:“刚刚想叫你。再不醒就要错过日出啦。”
他这么说着话,好像就是开口的分秒,酝酿已久的晨曦突破黑夜桎梏,天亮起来了,热烈的日光慷慨泼洒在南驰身上,将他的头发染成相同的灿烂色泽。仿佛时光回溯,重新回到旧时,俊美的金发青年遍身落日余晖,向他投来目光。那目光是火种,落地燎原,风吹漫山,不可抵挡地席卷他的一生。
很多年前的某天,他们也在这里一同看过日出,那时他们都站在人生的分水岭上,即将踏上新的前路,那时——
南驰双手捧起身边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他:“送你。”
制作精良的小提琴安然躺在琴盒中,静静等待着属于它的演奏者。
林樾舟满脸诧异。
“这里可是意大利。”南驰看着目不转睛锁定小提琴的林樾舟,眼里有温淡的笑意,半是纵容半是骄傲,“在制琴师的故乡,琴手怎么能空手而归?”
林樾舟沉默地凝视小提琴,目光久久不愿移开。过了许久,他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呼吸,深吸一口气,几乎珍重地将琴盒抱过来。
阔别经年,旧日的乐器重新回到了他手里,来自不同的人的赠予,包含着全然不同的期许。他不需要他为他争夺荣光,而只要——
“你说过你喜欢。”南驰笑着,“所以,送你,希望你喜欢。”
距离他在独奏会砸琴断音已经过去很多年,他昂着头往前走得飞快,将一切过往抛在脑后,绝不停歇,绝不回头。时间过去太久,往事不可追,他几乎要忘记自己也曾用这双手演奏,然后,在新的人生路上,有人把新的琴放在了他手里。
林樾舟调音时几乎难以控制指尖的颤抖。
但等他站起,把小提琴搭上肩膀,扰人的风仿佛都停了,素装的琴手搭弓上弦,琴房里那些年复一年的练习刻进本能,身体依然记得每一个动作。当他拉出第一个音,后来的乐声便跟着倾泻而出。
他跟着琴音起落,跨过山海逶迤,当年只在琴声中见过的天地,如今他一步步走过,再奏起旧日曲目,早已不是少时心境。
那时他倾慕于南驰的自由,如今重新构建了自己的自由。
知岁月,经爱恨,晓别离,醉花浓。
他见过了他的万里千秋。
所以就算穿着最简单的衣服站在旷野上,他也能谱写自己的乐章,山风与明月自会为他喝彩。
表演者的痛苦会成为作品的养料,曾经让他一举夺魁的演绎迸发于数年积攒的苦楚。将情绪演绎到极致。如今他不确定自己的琴曲是否还动人,但是,大概足够打动心上人。
林樾舟回望那双始终凝视自己的眼眸。
无论自己是身着华服站在聚光灯中央,还是素衣简装幕天席地,他望向自己的神情,永远会是一样的。他想要的无非也就是这个。
南驰始终看着他:“我有别的东西想送给你。”
协议在林樾舟眼前展开。南驰的声音轻轻地,分外平静,仿佛他给出的当真是无足轻重的单薄纸张。
“我名下所有资产,动产不动产,股份、楼盘、珠宝玉石、车、游艇、飞机、境外的庄园和田地……
“我想和你平等地共享这一切。
“如果未来有任何意外,你可以行使权力,拿走你的那部分,去挥霍、享乐,然后忘记我。”
协议最后签着南驰的名字,附带鲜红的指纹。
他波澜不惊地说完这段话,好似已经考虑过许久:“世事瞬息万变,我想不出其他更有力的实质的保障了,也并不觉得结婚比这可靠,所以……你愿意吗?”
林樾舟久久不言。
南驰私下完成了一切,对林樾舟的反应并无把握,无法猜测他此刻的心情,只能安静等待他给的答案。
太阳从海平面升起来,海风温柔地轻拂两人。他们两个毫不端正地坐在地上,看起来比报班健身还随意。
最终,林樾舟合上文件,慢慢吐出一口长气,才转过头来,声线隐含着悠长的感念:“南驰,答案我在19岁时就给过你了。”
他伸手抚上南驰颈间的吊坠。
那时是冬天,他们重逢,头一回长久地待在一处。南驰有段时间发现林樾舟背着他在搞什么小动作,出于好奇直接问了,对方年纪尚小,被抓包整个人有点慌乱,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答“你别问了,之后就知道了”。
小朋友面皮薄,他也就没追着非要知道。过了几个月他生日,林樾舟把自己做的吊坠拿出来,期待地看他的反应。
南驰笑得非常开心:“所以你前段时间就是在偷偷做这个吗?”
他在那样的家庭长大,不以价格衡量是否贵重,一切有价之物都不过寻常,并不能真正打动他。
少年人不染尘埃的真心最动人。
他打开吊坠,里面藏了一张自己的照片,南驰捧着笑了好久:“送我的照片还叫什么礼物啊!”他笑够了,扑过去亲林樾舟,结结实实接了个吻,结束了又啄他一下,才双眼弯弯地说:“这才算礼物,我收到了。谢谢,我很喜欢。”
后来南驰从两个人的合照里挑了一张重新放进去,一直戴到今天。
林樾舟不知按下了哪个卡扣,然后转动吊坠,再轻轻一拨,一枚戒指安然落在掌心。
坠子他戴了很多年,从不知晓另有玄机,南驰惊讶得几乎忘记呼吸。
林樾舟牵过他的手,戒指严丝合缝戴到他无名指上。19岁的少年涉过时间的河,为这份隐秘的礼物的扣上了最后的一环。
“你愿意吗?”
他们送过对方无数礼物,交换过的饰品也早就数不清,唯独戒指从未相赠。因为意义是不一样的,而他们对此都慎重万分。
南驰目不转睛看着林樾舟为自己戴上戒指,听他询问他的答案,他捂着嘴都藏不住自己的笑,突然装模作样开始端架子:“我得想想。”
“那你还我。”早料到他会闹这幺蛾子,林樾舟二话不说直接拽着他的手作势要取,南驰握拳抽手比闪电还快:“不可能,给我了就是我的!19岁就是我的了!”
两人一个抢一个躲,闹得滚到甲板上去。
争夺游戏最终以南驰出卖色相赢得胜利告终。两人躺在甲板上,南驰不停把玩自己的戒指,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喜马拉雅山脚下林樾舟始终不愿透露的隐秘心事,恍然大悟:“这就是你的秘密?”
林樾舟没说话,但是表情回答了一切。
南驰坐起来,清清嗓子:“既然这样,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他眼中含笑,流露出某种说不清的意味:“你记得去跑环岛那次吗?”
从极南到极北,发起者选了十多个各具特色的岛屿进行环岛赛,全程跑下来将近五个月。林樾舟头发来不及剪,回来时蓄了一小把,南驰喜欢得不行,两天给他编了五十回小辫儿,才恋恋不舍地陪着人去把头发剪了。
不过在剪之前,他半夜趁林樾舟睡着悄悄给自己留了一小撮。
“我把它染成了红色。”青年支着腿,脚踝一圈红绳不再鲜亮,但依然惹眼。好像有点受不了从前的自己,南驰露出嫌弃的笑:“谈恋爱的人真的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末了想起什么,语带威胁:“你不准跟别人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知道吗!”
“是把柄吧。”好中二,救命。林樾舟忍了又忍,最终大笑起来,南驰气得踹他都忍不住,被大少爷吱哇乱叫上手捂嘴。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有新的公司想要签我。”他们躺在甲板上,各自平复自己的呼吸,林樾舟声音淡淡,平静地陈述:“国内的,欧洲的,美国的。也有俱乐部在拉我入伙。”
南驰眯着眼还是觉得太亮了,索性闭上,接林樾舟的话:“你怎么想呢?”
林樾舟没有立刻回答。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但依然慎重、郑重、万分认真:“我想去读书。”
“我拿到了伯明翰的offer。”
他想要在专业领域深耕,拓展自己的疆界,从另一个层面看一看山外的山,让自己未来拥有更多的选择权。
“以后可能会想做别的事。”他摸摸手边的琴盒,弯起一点笑,“但我现在想把这件事做好。”在眼下这条路上,他想去看看自己的极限。
林樾舟低头对上南驰的目光:“你呢?”
南驰皱着眉想得颇为认真,片刻后翻身坐起来,漂亮的眼睛弯成圆润的弧线:“短期目标是和林樾舟谈一谈校园恋爱,长期目标是杜绝林樾舟和别人谈恋爱。”
他凑过去亲一口林樾舟,俏皮地眨了个眼。
山海为证,日月共鉴。
“向自由宣誓,我只看向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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