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晏的视线压迫下，李沫到底还是说出了实情：
“我承认，我是站在公司那边的。”
“安若出道十年，一直没有起色，这都是因为她太清高了，自以为自己与众不同，每次都拒绝我给她争取来的应酬，好不起来都是她自己的责任。”
“我是看她底子好又有表演功底，费心费力替她争取资源，她倒好，不领情就算了，还看不起我组的那些应酬。”
“哪些？说具体点。”季晏淡淡道。
“就......”李沫目光微微躲闪，声音弱了几分，“有个导演一直很喜欢安若，答应我只要安若陪他吃个饭玩一玩，就给她大女主的角色，演好了绝对能爆。”
“娱乐圈就这样，我觉得靠自己的相貌优势没有什么好惭愧的，是安若太理想化，以为好好演戏就能被人看到，多傻啊。”
“你看现在，这就是她不肯服从安排的下场，她努力了十年，全都打了水漂，没有一点意义，不是吗？”
李沫眼里的嘲讽明晃晃的，看得温冥很不舒服。
飘出客房前，他对季晏说：
“她不是凶手，别浪费时间了。”
这句话的感**彩太重，温冥好像生气了。
季晏起身，对常勉说：
“差不多可以了，接下来联系死者公司领导，所有和她有交集的人，带回警局审问，包括那两个导演。”
“死者的手机拿回警局了吗？”
“哦，带回去给技术科的同事看了。”常勉道。
“嗯，你收尾吧，我再去看看隔壁。”
季晏再回到卧室，将各个角落都看了一遍，梁成安问他在看什么，季晏没有回答。
飘在他身后的温冥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季晏在现场一无所获，和大部队带着作案工具一起回了警局。
路上温冥的表情闷闷的，季晏只看了一眼，下车时和梁成安打了个招呼，便往洗手间去。
洗手间就在大厅侧边，但温冥还是跟了上去——
季晏有话要对他说。
“很难受？”洗手池前，季晏问他。
温冥垂眸不说话。
季晏从镜子里看着他，“你好像很希望这个案子不是自杀。”
温冥抬眼，和镜子里的人对视，脸色冷淡：
“在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她是自杀前，我不会妄下结论。”
“如果安若就是自杀呢？”
季晏盯着他。
温冥沉默半晌，肯定道：
“那这个案子，就该有‘凶手’。”
季晏和他的视线相对，冷淡与坚定的碰撞，在空气中无形对峙。
他知道，温冥也看到了网上那些言论——
屏幕后的人们在狂欢一个“恶人”的消逝。
片刻后，季晏倏而放松勾唇，温冥被这莫名其妙的笑意弄得一怔。
“虽然我是个警察，但是——”
温冥眼睛微微一亮。
季晏看着他，缓缓吐出那句话：
“如果她是自杀，所有曾插在她身上无形的刃剑都要一一现出原形。”
“当然，这也是因为我是警察。”
温冥愣了半秒，笑了。
“好。”
季晏从洗手间出来，就听到刘敏在讲尸检报告：
“死者舌头呈黑紫色，尸体内部出现血液呈暗红色流动状，内脏浆膜面点状出血，内脏淤血，符合机械性窒息死亡的特征。”
“没有他杀痕迹，检验科也没有在凶器和那些快递盒上提取到任何第二人的指纹。”
“可以判定为自杀。”
季晏和温冥对视，温冥抿着唇，眼神坚定。
季晏走过去，对梁成安道：
“网暴，引导网暴，造谣，都是犯罪。”
“梁队，我可以开始审问‘嫌疑人’了吗？”
梁成安看着他，笑了一声，道：
“当然可以。”
“常勉，带人走访受害者公司，请他们老总来警局坐坐。”
“杨芸，抓取网上对受害者进行人身攻击和造谣的IP，联合成阳市网警依法执行。”
“让技术科破解受害者手机，调查她的人际关系，联系亲属，将和她有交集的人全部带回警局，找出传播绯闻的源头。”
“最后，用第一分局的官方账号，发布安若死于自杀的结案证明。”
“但请所有人记住，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束。”
话落，全体掷地有声：
“是！”
季晏清晰地听到身侧的温冥舒了口气，他偏头看过去，温冥淡淡一笑：
“或许，我做不了警察。”
他对这种案子太容易产生情绪波动，尽管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可明明季晏也对此心有不甘，但他始终沉着冷静。
又或者说，他比温冥更了解也更相信警察和法律，他坚信犯罪都会得到惩罚——
哪怕他也是心怀仇恨，在提到父亲时眼里会闪过狠厉的，普普通通的凡人。
全体出动，季晏待在警局，等常勉带着一个又一个人进审讯室。
第一个，是那个选安若做女二的年轻导演，也是和安若传绯闻最多的。
“姓名。”“程琛。”
“年龄。”“26。”
“做导演多久了？”“一年，那部网剧就是我第一部戏。”
程琛声音平稳到没有起伏，眼神空洞到仿佛灵魂出窍，眼睛红肿，明显刚哭过。
温冥飘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季晏等常勉核对完基础信息，问道：
“对于安若的死，你有什么想说的？”
程琛眼眸微动，眼底迅速蓄起了泪。
“我没想到......没想到她会......”
季晏紧紧地盯着他，又问：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程琛目光暗淡，“......算朋友吧。”
季晏：“朋友？可她和你被传绯闻的时候，你没有澄清？”
程琛：“我澄清过，可我是新人导演，没有背景就没有什么话语权，对方的水军和营销号太多，我的澄清根本没用。”
“全网都认为，是初出茅庐的我和糊穿地心的女明星故意炒作赚热度。”
季晏：“最近你们见过面吗？她最近状态怎么样？”
程琛：“她从被骂开始，状态就一直不太好，我每次找她聊天，她的回复都很淡漠。我们最近......见过。”
季晏：“什么时候？在哪儿？谁约的谁？说了什么？”
程琛：“三天前的晚上七点，在天顶别墅区旁边的五星级饭店，105包厢，她主动约的我。因为我最近正在筹备的戏，本来已经邀请她来试镜女一号，她完全符合这个人设。但......白芷心花钱买通了副导和制片人，还有好几个在组里有话语权的合作伙伴，投资方那边她也有关系，我的抗议没用，那个角色归给了白芷心。”
“我想为她争取回来，安若劝我不要再白费功夫，她怕影响了我的新戏，还说自己准备出国进修，顺便散心。”
“我竟然信了她的话，我他妈竟然信了她真的想开了......”
程琛长了一张谦谦君子的脸，声音也温润动听，但此刻却咬牙切齿地爆了粗口。
温冥垂眸，突然不想听下去了。
他看了眼始终淡定的季晏，轻叹口气。
季晏继续往下问：“白芷心是安若的对家？”
程琛自嘲一笑，“恐怕在白芷心眼里，安若不过是一只蚂蚁，随便就能踩死的小丑，怎么配当她的对家？”
“我第一部戏的女二人设好，宣传也到位，当时圈里好几个女星在试这个角色，白芷心以为凭她一线小花的实力，一定能收入囊中。可我最后定了安若。”
也是从那之后，他和安若产生交集，安若的噩梦也至此开始。
程琛嘴角嘲讽的笑容加深，眼里盛满泪光：“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是我害了她。”
“在没有能力保护的时候暴露了最大的软肋，无异于给别人递刀。”
季晏肯定地看着他：“你喜欢安若？”
程琛轻笑出声，片刻后才道：“喜欢。喜欢到只在电视上看了一眼，就义无反顾为了她学导演；喜欢到为她写第一个剧本，导第一部戏；喜欢到不顾所有人反对选了她，喜欢到......”
他停顿住，眼角一颗泪悄然滴落。
“喜欢到，眼睁睁看着她陷入泥淖却毫不自知，自己才是她噩梦的根源。”
“我还说，还说要让她成为我唯一的女主角......”
季晏蹙眉，打断他哽咽的声音：“最后一个问题，你认为安若是什么样的人？”
程琛微愣，忽而笑了一下，眼里流出向往的光，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她啊，是我见过最执着的女孩子了......”
对程琛的审问结束，监控组也验证了他所说的见面属实。
程琛刚离开，技术科就来到刑侦办公区汇报：
“我们从死者的手机里找到了她近期给父母转账的记录，平均三天一次，每次金额在一万到两万不等。”
“理由都是死者的弟弟要给女朋友买衣服包包，要交什么学习费之类的。”
杨芸走过来接道：“死者弟弟我们也查过了，今年27岁，初中就辍学了，至今还是无业游民。”
季晏眸光一凝，温冥皱眉。
“有她和父母的聊天记录吗？”季晏问道。
“有，但都是很简单的要钱和转账，她父母的语气很不耐烦，感觉只是把死者当提款机。”
“最后一条聊天记录是在昨天，死者父母要三万块钱，没说理由，死者没回，然后就是好几通未接听的语音电话。”
技术科警员将电脑屏幕亮给季晏看。
温冥神色冷淡地扫了眼屏幕，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安若的死讯通知家属了吗？”季晏冷声问道。
“早通知了，说是在来的路上，最快还有半个小时，她父母不是本地人。”
“等人来了，先审讯。”季晏果断道。
“明白。”杨芸点头，随即叹了口气：“父母吸血，公司垃圾，一身冤屈不能澄清，这要是我，估计也撑不下去。”
室内一片静默。
“季顾问，华悦的老板来了。”
常勉走进来，身后跟着西装革履的华天烨——死者所在的华悦传媒公司的总裁。
季晏只看了他一眼，淡声道：
“进去吧。”
第二轮审问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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