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冥本以为，今晚会睡个好觉，至少季晏会。
可季晏似乎做了噩梦，一直在出汗，嘴里还叫着一个人：
“爸....爸...不要.......不要杀他......”
温冥睁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飘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侧轻声说道：
“季晏，都过去了，安心睡吧。”
“没事的，我们会找到那个人的，一定会的......”
温冥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一大堆，他不知道季晏能不能听到，但梦魇中的人的确慢慢平静了下来。
温冥松了口气，大概是梁队那天提到的那群“蠢蠢欲动”的人，勾起了季晏不太好的回忆，神经紧绷过后放松，才做了这个梦。
又或者，他其实每晚都会做梦。
温冥看着再次熟睡过去的季晏，目光仔细打量他的脸。
“睡着的样子，更温柔了......”他小声呢喃道。
看着看着，温冥来了困意，为了避免季晏明早醒来被他吓一跳，温冥又飘回了角落。
周五警局没什么事，季晏一大早开车到了后，就在办公室继续写自己的个人总结。
这不是警局安排的工作，是他每次破案后的习惯。
温冥飘在他身边，看他面色正常，试探着问：
“昨晚睡得好吗？”
季晏看向他，嘴角勾了一下，“怕蟑螂的是你。”
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温冥笑了一声，没好气道：
“是，我太害怕了，吓得记忆都错乱了。”
“我没事。”季晏突然沉下声音，本就略带磁性的嗓音又沙哑了几分。
温冥一愣，随即笑笑：“知道了。”
他慢慢意识到，季晏好像开始跟他表达感受了。
不再是冷冷的拒绝和回避，也算是正式承认他这个新朋友了？
季晏今天心情的确不错，因为昨晚本该一如往常的那个梦，在中途突然被人打断了——
那个模糊却温润至极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了很久，像是乱入血腥梦境的一束暖光，驱赶了那股阴森的冷意，就连地上红得刺眼的血似乎都被蒸发掉，看不见了。
很烂俗的比喻，但这是季晏的第一反应。
缠了他十几年的噩梦，就这么被一只来历不明的鬼，轻飘飘地吹散了一半。
荒唐，离谱......
可又......令人惊喜。
中午，季晏刚点了份外卖，办公室便被敲响。
“季顾问，外面有位章先生，说是来找你的。”常勉探进一个头道。
季晏蹙眉，“知道了。”
章？温冥问道：“是你那个发小吗？”
“应该是。”季晏起身拉开门，温冥待在原地没动。
季晏回头，“不跟上来吗？”
温冥淡淡一笑，“又不是去查案，你跟朋友见面，我总跟着不太好，跟个挂件似的。”
他没有实体，未经别人同意就飘在旁边听人家说话，怎么想都很冒昧。
季晏蹙起眉，“哪里不好？”
温冥一愣，“也不是不好，就是......你别管了，去找你发小去。”
温冥不想解释自己莫名其妙的拧巴，这种下意识格外注意礼节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的确有点“不通人情”了。
像个冷漠的绅士。
季晏在门口站了会儿，见温冥低头不看他，转身走了出去。
安静的办公室里，温冥长长地叹了口气。
“朋友......”他竟然会觉得这个词陌生得可怕。
不属于失忆的那种陌生，更像是......他从未拥有过的空白。
季晏从自己办公室走到大厅，就看到一个红色短发蓝色上衣，浑身鲜艳的人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你怎么来了？”季晏淡声问道。
章源清抬头，一双漂亮无辜的杏眼和张扬的打扮有些违和，但一张嘴就又是另一番画风：
“哎哟我的哥，要见您一面还挺困难。”
清润的嗓音里都是阴阳怪气，章源清站起来，白得发光的脸上满是揶揄：
“怎么，当了警察就起高架子啊？”
季晏叹了口气，“好好说话。”
章源清立马笑了，眼睛都快弯成一条缝。
“我这不是太久没见你，想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嘛。”
季晏转身：“去我办公室说。”
“好啊。”章源清嬉笑着跟上去，嘴上不停：
“你之前忙着毕业，现在又忙着破案，我们好几次聚会你都没去，这周末你又说有事，哥，你怎么突然就这么忙了？”
季晏大章源清一岁，从章源清记事起就一直叫他哥，只是后来长大了，又经历过一段叛逆期，和季晏的关系反而更像是朋友，也很少这么认真地叫他了。
季晏看他一眼，淡淡道：“别多想，真有事，不是别的。”
章源清眨了眨眼，缓慢道：“这样啊。什么事？我能知道吗？”
“暂时不能。”季晏打开办公室的门，“进来吧。”
温冥正在看季晏电脑屏幕上的个人总结，听到声音看过去，一怔。
季晏的朋友......还真是与众不同啊。温冥神色复杂地看着章源清那一身的五颜六色，这人竟然连球鞋鞋带都是五彩斑斓的，是背了个彩虹在身上啊。
季晏朝温冥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转头对章源清说：
“随便坐。”
章源清应了一声，利落地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小型沙发上，目光打量了一周，满意地点点头：
“梁叔果然没骗我，你这顾问的待遇还不错啊。”
季晏坐回电脑前，看他一眼：“你又私下找梁队了？”
“哪有，就你决定来这儿的时候，我们通了个电话。”章源清指尖扫过鼻梁，躲开季晏的目光注视。
温冥看看他，又看了眼季晏，怎么感觉哪儿不对劲？
“源清，我现在很清醒。”季晏淡声道，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
章源清也收起脸上的不正经，正色道：
“我知道，你已经快两年没去赵大哥那儿了，说明你最近确实还不错，我就是......”
他轻咳一声，“就是不放心。”
“这么多年，你除了研究那些案子，就是和我们待一起，我从来没听你说过有自己的事，你还藏着掖着，我就怕......就怕是什么人刻意接近你。而且昨晚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你在跟别人说话，但我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就怕你又......”
“所以你就来了？”季晏看着他。
“嗯。”章源清点头，明明是一副“老子很拽”的打扮，在季晏面前却反而有些乖顺。
尤其是那张白皙的脸，脸型偏娃娃脸，眼睛又自带可怜样，五官精致，是很容易让人心软的长相。
和他那身气质实在有些不搭。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妈也跟我念叨好几次，说你很久没回去了。”
“你知道的，我爸妈都......不太敢打扰你。”章源清说着，还仔细观察着季晏的反应。
温冥微微皱眉，这俩发小的相处模式......有点奇怪啊。
季晏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出声：
“我会抽时间给二老打电话。”
“源清，很久之前我就想说，不用对我这么小心。”
章源清一愣，直直地看着他。
季晏余光突然扫了眼温冥，语气轻了些：
“我没什么需要特殊对待的，你们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或者家人。”
最后两个字还是有些生硬，但已经足够章源清感到惊喜了。
这还是季晏第一次说这种话，他略显激动地看着季晏：
“哥，我真的开始好奇了，你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
突然变得，更有人情味儿了？
“没什么。”季晏每次说完交心话都会产生一种尴尬的心情，声音淡得可怕。
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个人......不，一只鬼而已。
章源清眯起眼打量他，嘴角露出邪笑：“不，凭我多年混迹酒吧夜店的经验，你绝对是有新欢了！”
季晏脸一黑，“新欢？我的旧人是谁？”
“我啊！从小到大，你就和我最亲不是吗？现在是哪个‘狐狸精’迷了我哥的眼，你快告诉我！”章源清佯装咋呼道。
季晏只觉一阵头疼。
温冥在一旁看得嘴角弯弯。
真神奇啊，和这个彩虹帅哥待一起的季晏，身上总算有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生气。
还得是发小啊。
章源清到最后也没能从季晏嘴里套出名字，闹累了就恹恹地瘫在沙发上。
这时，季晏的外卖到了。
“吃饭了吗？”季晏随口问道。
“吃什么......啊，吃了，吃了。”章源清瞬间回神，坐直身子回答。
季晏直视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章源清。”
章源清浑身一震，说话都结巴了：“我......我真吃了哥。”
“吃的什么？”
“额，面，吃的意大利面，味道还不错呢。”
“哪家店？”
“啊？就......就我经常去的那家。”章源清目光四处转，就是不和季晏对视。
“行，我问问。”季晏掏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章源清一惊：
“你哪来的电话？哥！哥我错了！”
季晏看他一眼，“你常去的那几家店，我都有号码。”
“章源清，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章源清垂着肩膀，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了哥，我就是没饿，我饿了我自己就想吃了。”
“最近没吃药？”季晏又问道。
“吃了。”章源清丧气地说：“可感觉没什么用，我还是没什么食欲。”
说着，他看了眼季晏桌上的外卖，很简单的一菜一汤，看起来量不多。
他眼睛一亮，“但如果哥跟我一起出去吃的话，我也许就有食欲了。”
季晏一愣，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温冥。
后者挑挑眉，笑道：“看我做什么？我只能闻味儿，外卖怕浪费的话，警局不是有冰箱么，放着晚上带回去呗。”
他以为季晏是在担心外卖，季晏沉默了一会儿，起身：
“出去吃。”
章源清立马起身走在前面，季晏回头看向温冥，“一起。”
声音很小，但温冥听见了。
他看了眼章源清的背影，摇头：
“我就不去了。”
章源清和季晏身上都有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秘密，温冥不是很想掺入这个局，感觉会打扰他们的交流。
季晏蹙眉，章源清站在门口，疑惑道：
“哥？怎么不走了？”
温冥朝季晏笑了一下，声音温和：
“你去吧，我今天不是很想当随身挂件了。”
季晏垂眸，转身走了。
温冥突然有些庆幸现在在警局，否则他就算拒绝了季晏，也会被外力拉到他身边。
那画面，想想就很尴尬。
温冥狠狠吸了口空气里的饭菜香，满足地喟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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