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年久恨(下)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温冥感觉到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季晏站起身,朝杨峰露出一个微笑:

“你不认识它,所以猫这种慢热的动物会这么熟稔地靠近你,看到你尾巴就晃个不停。我第一次抱它的时候,它还往后缩了。”

他继续说着自相矛盾的话,杨峰深吸口气,勉强应付道:

“我怎么知道它为什么这样,这不是我的问题吧。”

“你烧它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季晏看着他,“它用痛苦的叫声求你的时候,你想过放了它吗?”

“你恨赵曦希,她毁了你的人生,你认为她死不足惜。但你喜欢猫,你不忍心残害一条无辜的生命,可留下它又会让你不安心。最终,仇恨掩盖了一切,你放火烧掉所有证据,包括那只见过你的猫。”

“这都是你的猜测。”杨峰强装镇定。

季晏笑了,笑声带着不知名的讽刺:“如你所说,我们没有证据,所以我可以大胆猜测,你和赵曦希关系很好,相处过程中你发现她和从前大为不同,你对她暗生情愫,所以半夜去她家附近转悠,知道她喜欢喝什么,想各种办法靠近她,你在追她。”

“放屁!我怎么可能喜欢她?!”杨峰猛地暴起,吼道。

季晏笑看着他:“可所有人都说你们关系好,不是吗?”

“关系好就一定是喜欢吗?警官,你的思想未免太狭窄了。”杨峰语气瞬间和缓,好笑道。

“你说的对,关系好不一定是喜欢,那请杨先生告诉我,你又为什么要矢口否认你认识这只猫?”季晏眼神锋利如刀,一字一句:

“就因为我说你喜欢猫,为了证明不喜欢,你就要否认和它的关系,对吗?”

“既然不认识,它身上留下了你烧毁证物的证据,为什么不干脆把它一起处理了?这不像一个凶手的作风。”

“事实证明,杨峰,你的每句话都在撒谎。”

杨峰呼吸瞬间急促,嘴唇发抖。

“认罪吧,杨峰。被你烧掉的猫留下了一截骨头,就在你家附近的巷子里,很快检验结果就出来了。”

“或许,它也不甘心就这么被你杀死了。”季晏淡淡道。

杨峰浑身狠狠一颤,审讯室里安静了很久。

“咚咚咚。”

“我认罪。”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季顾问,检验科那边做了多组检测,在杨峰家附近找到的骨头,和死者家里的猫毛组织对比过后,最终的报告显示,是同一只猫。”杨芸拿着报告走进来说道。

杨峰绝望地闭上眼。

季晏蹲下身,朝地上的猫招了招手,低声道:“过来。”

白猫看了眼杨峰,转身奔向季晏。

“罪犯杨峰,交代你的犯罪过程。”常勉严肃道。

杨峰笑了一下,缓缓开口。

季晏不准备听,抱着猫离开审讯室,温冥飘在身后。

大部分作案过程其实已经很明显,事实也和他们猜的差不多。

杨峰提前准备好安眠药,倒进饮料瓶里,又花钱把瓶盖重新封死,伪装成未开封的饮料,在赵曦希和自己闲聊的时候送给她喝。

他在六中潜伏大半年,和赵曦希的关系已经好到不会让她设防,他对赵曦希了如指掌,知道她一定会喝,她总是不会浪费任何一个男人的心意。

而后,他零点打车来到早就打探好的,能避开监控的地方,趁门卫不在顺利进入了赵曦希的小区,走消防通道到了赵曦希家门口,避开了电梯的监控。

赵曦希家是密码锁,为了方便记忆,她的手机密码和门锁密码一样——是她父亲跳楼,人生转折的日子。

杨峰听她提过,于是等到凌晨三点,他先敲门试探,确认赵曦希目前没有办法开门后,才戴着手套解锁进去。

然后便是顺理成章地伪装死者自杀,彼时死者还有呼吸,曾醒过一次,看到杨峰时大为震惊,杨峰却笑眯眯地对她说:“成州第一中学,赵曦希,你还记得杨峰吗?”

赵曦希想起了他,或许她一直记得这个名字,却因为杨峰的刻意靠近和伪装而误以为只是重名。

她想挣扎反抗,但因浑身无力而失败,最终被杨峰握着自己的右手,在左手割下长长的口子。

而杨峰用来割腕的那把手术刀,也是当年因承受不了校园霸凌选择极端反抗的工具。

最后便是谨慎地处理现场,拿走喝得只剩个底的饮料瓶,抱走猫,清理现场,离开。

回到家里,他将用光的安眠药瓶一起,拿到最混乱的巷子里,用一把火烧掉。

连同那只猫。

“那里到处都是垃圾堆,我以为烧掉了,把灰烬藏进垃圾堆里,就万无一失了。”

“可那只猫来了,它应该是来讨吃的,我平常都会喂它。”

“我知道它尾巴被烧到了,我想过把它一起杀了,可......没下得去手。”杨峰说到这儿,苦笑一声。

“果然,人不能有软肋。”

“被它一打扰,我也没仔细查看现场,就买票跑了。”

“我就想......有个全新的开始而已。”

“你杀了人,真以为自己能跑得掉吗?”常勉质问道。

杨峰笑了,“可是警官,我不觉得赵曦希是人。”

“她连畜生都不如。”

常勉皱眉。

“你知道我的高中时代,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杨峰目光涣散,仿佛在回想。

那是杨峰最不堪回首的一段时期。上高中时因为声音偏细,身高又和女生差不多,常常被人明里暗里嘲讽娘娘腔。

他家里条件不好,而赵曦希那时家境优渥成绩好,私下和一群男生关系也好,就带头讽刺他穷。

同时也忌惮他的成绩只比她差一点,怕第一的光环被他夺走,所以时不时打击他,还怂恿一群男生欺负他,关厕所脱裤子、拳打脚踢、撕作业本、抢生活费都是家常便饭。

杨峰其实是个懦弱的人,从心底里也觉得自己除了成绩一无是处,但在赵曦希带领着的长期的校园暴力下,他的内心不断滋生出阴暗的仇恨,渐渐地,成绩也受了影响。

于是他仅剩的来自班主任老师的偏心,也一点点流失。

无论他怎么解释,老师都不信“好学生”赵曦希会霸凌他。

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在他那边,同学漠视老师不管,他被所有人隐形地孤立了。

在他又一次鼓起勇气反抗那群人时,被赵曦希恶人先告状。

“我那位好老师,连问都没问一句,就怪我心思不正,影响了赵曦希学习。”

“所以,我拿起了那把手术刀,向赵曦希冲过去。”

杨峰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笑容,仿佛在幻想自己成功后的样子。

然而现实是,赵曦希受了重伤,杨峰在赵曦希家里的势力打压下被判入狱三年,错过高考,赵曦希得了个通报批评,转学来了成阳。

三年后杨峰出狱,心里仇恨丝毫未消。

他辗转打听,终于在半年前的一次偶然中,听到了赵曦希的消息。

“我当时在赵曦希转来的成阳一中附近的公交站,听到一个女的在打电话,提了赵曦希的名字,说她现在在六中当老师,还说了她家里当年搬出成州后出的事,我确认她说的就是我要找的人,果然连老天都在帮我。”

“所以我就去六中应聘了门卫,和她套近乎。”

“然后就有了这个计划。”

“你说的那个女的是谁?你认识吗?长什么样子?”常勉照例询问涉案人员。

杨峰冷冷摇头,“戴着帽子口罩,看不清脸。”

“但听她话里的意思,是赵曦希在成阳一中的同学,对她的近况比较了解,当时她好像是在组织同学聚会,提到了好几个人名。”

常勉记录完,杨峰签字确认罪行后,便被押走了。

“又一个案子结案。”刑侦第一支队办公区,杨芸长叹口气。

“自从季顾问来了咱们分局,咱的破案速度简直跟坐了火箭一样。刚才在审讯室里,我坐在他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影响到季顾问发挥。”常勉面带崇拜道。

“确实,季顾问刚才那波操作太绝了,从猫入手,杨峰一开始就已经被捏住了软肋。”杨芸也跟着赞不绝口。

“行了,连着两起凶杀案,工作报告还不够你们写?还有时间聊天呢?”梁成安笑着打断,二人一听赶紧埋头工作。

梁成安则去了季晏办公室,给他讲了杨峰提到的那个女孩。

“小晏,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季晏看着躺在桌上呼呼大睡的猫,淡淡道:

“或许吧。”

“梁队在担心什么?”

梁成安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你父亲的死......”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这和我爸有什么关系?”季晏声音冷了几分。

“不是有关系,是......当年入室杀害你父亲的凶手,被判定为某个集□□来的杀手,只是一直没有将他捉拿归案,这些你是知道的。”

梁成安看着他,继续道:

“这两起案件,你的发挥都很出色,我相信你是真的能够当好一名警察,但我也记得你当警察的初衷。”

季晏目光一紧。

梁成安神色严肃了起来:“最近,成阳市凶杀案发生率上涨,而且凶手都相对严谨目的明确,还都有第三个不知名的人存在,尤其是这两起,这个现象和几年前一起连环凶杀案很像,我怀疑,有些人又蠢蠢欲动了。”

“而那起连环凶杀案的凶手,和十年前杀你父亲的人,有相同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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