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馆的窗前已经被拉上了遮光帘，属于晚上的大雨在急促地敲打着玻璃窗。
我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休息，随着小提琴协奏曲的优美旋律在金色唱碟机中被播放，我脑海中的各种声音在纷至沓来，我甚至分不清楚它们究竟是回忆还是梦境。
各种破碎而没有逻辑的画面，我曾经遇见过又或者从未见过的，它们是属于我的吗?
它们随着音乐在渐渐向上交错盘旋，像我的灵魂也轻得随之而上升到空气之中。属于小提琴的弦音在空气中颤慄不止，我隐约听见了无数人在鼓掌拍手的纷杂声音。
........
「伊登，你的人生需要重新开始，我能做的只有对你献上如释重负的祝贺。」
我甚至能想像到在她衰老虚弱的皮囊下，她的灵魂仍然是那个永远年轻快乐的女学者。一切万物都有其终结，唯有心是永不止息。
「尽管去相信奇蹟和人的意志吧，然后你就发现，世界即将会随心而动。」
........
「有共情力是好事，但共情力过强就不是好事。」
「在你拯救溺水之人的同时，也要防止自己被恐慌的溺水者死死地抓紧，而导致你这个拯救者也同样被拖入深水之中。」
「心理医生容易因为过度共情而反过来被罪犯同化，被受害者拉入更抑郁的情绪。」
......
「对于你妹妹的情况，我这里有两种不同的治疗方案。」
「第一种治疗方案是脱敏治疗又或者说认知治疗。人的习惯是很强大，你原本一直很害怕的东西，如果让你在短时间内被迫大量接触，只要一达到那个情绪的临界值，你就会开始渐渐麻木地习惯它们。」
「相反，你越是逃避接触它，它就会在你心目中渐渐变得越恐怖而不可战胜。」
「我会让她在安全的条件下，短时间内大量接触恐惧源达成脱敏效果，使用包括但不限于照片、玩偶、图画等形式。目的是对她进行认知上的纠正，让她理解这些恐惧源并不可怕，尝试在感情上去克服接受它。」
「第一种治疗方案是催眠冶疗，人的大脑本身是有选择性遗忘的保护机制。」
「如果过度激烈的情绪对你自身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大脑就会出现保护性失忆，又或者进入了人格解离的麻木状态，配合催眠可以让你的大脑尽量去遗忘。但是患者仍然需要配合心理疏导，以防止她有一天忽然想起所有的事，她会彻底崩溃。」
「像这样的案例以前也有发生过。原本已经在心理治疗下好转的患者，她有一天像平常这样出去上班，结果家人接到医院的电话时发现她已经自寻短见。」
「无论你最后是选择了哪种治疗方案，你姝妺有知情权，需要她主动配合治疗。」
「用安眠药去保证充足的睡眠是很重要，因为患者会对痛苦的回忆不断反刍和责怪自己 。但愿我们所爱的人，永远不会因为我们而受到伤害，亦不会离我们而去......」
「谢谢你的告知，我很需要这个。」
........
把我当成人形测谎机，我隔着单向反光镜在注视着在交谈室中的嫌疑犯。
「说谎。」
「说谎。」
「诚实。」
「他在犹豫，再问问。」
........
「我们很了解你，正如你了解我们......莫里斯教授，你对密教徒向来冷酷。」
鹦鹉头鹰身的怪物那样扭头，它用爪子指了一下伊利亚斯离去的方向。「那个男孩，他似乎不值得你那么大发善心又格外开恩，所以他就是亚德里恩的转世?」
「作为先知，最后却被凡人处死和分食，这种惨烈的例子在历史上确实不多见。」
「亚德里恩他当时很轻易就能在梦中杀死享利三世，甚至只靠占卜就能躲开所有的追捕和暗杀，为甚么他最后会被抓住? 是有甚么人背叛了他，欺骗了他的占卜结果吗?」
「等到那个男孩成年时恢复转世前的所有记忆，先知怨恨衪的神明不是理所当然?」
........
他在低声唸着颂词和悼文，他缠在手上的祈祷项鍊垂下来反射着微光。
「我们生于黑暗，死于晨曦之下，愿我们在天上的父，接引我们的灵回归到天上。」
「愿黑暗和罪孽别蒙蔽我们的眼睛，让我们的灵魂得以摆脱尘世的束缚，愿我们能活在袮充满真理、指引与知识的国度里。」
「赞美辉光——」
........
小提琴演奏的声音结束了。
所有纷乱急促地出现的声音和画面也忽然消失，我的身边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钢琴声在寂静中再次响起来，一首像在理智和疯狂边缘徘徊的华丽钢琴声忽然弹奏起来。
我做了一个猩红的梦境，我在梦中看见了一间赤红色的教堂。
「我」像疲惫的旅人走进这里。它是目前我在梦境中唯一可以停靠的彼岸，我所走的每一步都几乎要耗尽自身的力气。
教堂的神圣钟声在迴盪起来，就像彷彿胎儿在沉睡中听见母亲的心跳脉搏声，它的每一下跳动也带着对于回归母亲怀抱和对血肉的眷恋。「我」不属于这里，「我」不应该来到这里。
这里是甚么地方?
既没有门，亦没有信徒，只有绯红色的教堂彩绘玻璃窗，以及在窗中落下的红光。
「我」渐渐走到走廊的尽头，红地毯上传来了黏稠难受的拖行声音，就像每一步都踩在湿血迹上。空气传来了令人酩酊微醺的酒香，蜂蜡制成的香蜡芬芳在撩起食欲。
这是一间物质上穷奢极侈又充满华丽想像力的宏伟教堂。
金色蜡烛台上的摇曳烛光，被信徒供奉的圣油香脂，酒杯在不知何处碰撞的声音。
教堂上的壁画既有独角兽在受难流血的画面，又有如酒神信徒狂欢般的宴席画面。「我」听见很多人在交谈，又或者没有，只是那些烦人的气味在对我窃窃私语。
那些犹如天使呢喃般疯癫的诗歌声，它们在躁动催促着「我」前往某个地方。
身体就像玻璃般吱吱作响，「我」能听见自己随时会倒下的危险声音。教堂的华丽穹顶隐约组成了红色的不祥星辰图案，每一片落下的玫瑰花也是被「我」轻易碾碎成肉泥，它们这些血肉组成的花瓣彷彿在发出惨叫声。
「我」看见了很多的油画散落在地上。
那些无论是构图、光影和绘画手法也已经登峰造极的精美油画，它们只是画到一大半就被对方所粗暴地撕破，又或者被用力涂抹，彷彿它们只不过是一毛不值的垃圾。
可以看得出那位画家对于劣品的冷酷不耐烦，以及他对作品近乎神经质的完美主义。
他必须付出全部的精力、全部的热情、全部的感情。只有少数别出心裁又充满震撼性的完美油画，最后它们才允许被放在油画架上，或者被悬挂在教堂中展示出来。
毫无疑问，教堂中的这些油画似乎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我」终于在穹顶高大得像巨人宫殿的主祭台中看见了一个人。他正在一边仰头望着天上的星辰，一边在教堂的华丽穹顶下专心地画画。
他就像活在十六至十七世纪的历史人物，他是负责侍奉这间赤红色教堂的主教吗?
猩红的红衣教袍反衬得对方的俊美非凡，连他那张冷淡平静的美脸也显得充满魅力。这个人就像宗教油画上的美男子，令狂蝶在疯狂地迷恋着花，最终溺死在甜蜜之中。
当他执起画笔在缓慢地涂抹时，「我」甚至无法分清楚他究竟是画家还是画中人。
他给人一种神圣强大但又危险诱惑的神话感。
青春不老、美丽外表、强大力量......他彷彿象征人类最原始的**和苦痛。「我」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他是普林斯顿先生，凡人难以抵抗他属于画中人的完美魅力。
他是杯之长生者。
【他们在欺骗你、把他带回来、去吃掉他的血肉、欢宴即将开始......】
对方似乎在观察着天上的星辰变动和位置。从芬芳的气味中，隐约听到很多人的呢喃低语，它们在对他预言着灾难和食欲，他仍然也在疯癫又渴求地回应着它们的话语。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靠近，原本在闭目呢喃的红衣主教终于停下来转身望着「我」。
「你不应该来到这里，枪匠。」
哪怕是带着回绝之意，他有如神子的美貌、他优雅低沉的声音也足以抚平「我」的不满。「我」却不由得望向正中央的杰作，一幅被红色天鹅绒布料所掩盖着的油画。
它隐约有被供奉过的痕迹，那些充满伟大的杯之力代表着某位具名者对它的喜爱。
毫无疑问，它也同样是画家最满意的完美杰作。
无数的油画佈满了整个房间，猩红的黏稠颜料有如甜蜜般往下滴落。这些只是对方多年以来所画出来的大量作品，但是它们都比不上正中央的这一幅神秘的受难油画。
大量浓烈的色彩在冲击攥紧着凡人的感官和心志，足以令每一个目睹的人陷入疯狂。
「是吗? 你还在想着他。」
彷彿从「我」的视线之中察觉到甚么，他用轻柔得像在对着情人的危险低语般这样道:「但他是属于我的作品。如果你敢把布掀下来的话，我会把你......」
「我」隐约嗅到愚昧而躁动的芳香，它们在气氛诡谲的空气中喋喋不休。
连他的血肉也是显得那么甜美，他身上拥有一切令人疯狂的欲/望和邪性。而他望着「我」的痛苦眼神是那么充满抵抗厌恶，但同时又拥有渴望得无法抗拒......的食欲。
虽然他身上披着红衣主教的宗教衣袍，但是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虔诚的圣职者。
他在「我」眼中更加像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像油画男子般美丽的皮下是某种怪异的未知物。他白晢的手抬起了画笔，在油画布上继续作画。
油画上是不断流血的圣杯，它取代了太阳的位置，所有人在仰望着末日将至的景象。
杯之长生者即将返回现世?
「是吗? 我知道你想要开口说话，不过至少先忍耐一下吧。如果你讨厌这具身体的话，我可以帮你换另一个，又或者我亲自帮你捏一个?」
「你以这副破碎行尸的死者状态，是无法跟我说话，枪匠。」
「我」终于有些恍然大悟。是啊，「我」的身体只是被仪式力量强行拼凑起来的肉块和骨片。作为死者的「我」只是被强行拖进这个地方，但是「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而我的画作也还未完成，耐心静候吧，主的宴会快要开始了。」
本章推荐的BGM是，帕格尼尼的《B小调第2号小提琴协奏曲》中的第3乐章《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4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犯罪心理学专家30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