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的旅程花了两天，去的地方其实不多，李诗觉得没必要那么着急，嘉措也说拉萨很多景点不看也无关紧要。
出发阿里路线的前一晚，嘉措仔细检查了车和李诗的情况，像医生问诊一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了解了个透。
氧气瓶充足，药物富裕，人员状态良好，嘉措稍微安心了一些。长时间坐车容易激发高原反应，越是看着生龙活虎的人一发作起来越是来势汹汹，尤其桑吉这两天状态和当地人都差不了多少，她还是得做好随时带她去医院的准备。
冈仁波齐，此行李诗唯一期待的神山，四壁陡峭，呈现金字塔形，被藏民称为“世界的中心”。
据某软件说，在冈仁波齐转山，能得无数无边无量福德，故此吸引了一些善良或恨恶的人，为自己、为他人祈求平安与安息。
“哪座山转都可以，也不是非要冈仁波齐，不过冈仁波齐安全系数相对比较高。”嘉措听李诗介绍，搭了一嘴。
“你转过吗？”
“我啊，我转过，之前陪其他客人转过，你想转吗？得加钱。”
李诗半躺在车后座，“我不转，我没什么可求的。”
“不转挺好，转我怕你吃不消，之前有个旅客，转了一圈下来半死不活，最后只是为了让他养的花每年开的茂密一些，不过嘛也可以理解，人人心里重要的事情不一样。后来他回去还给我拍照片了，花开的真的比往年好。”嘉措哼笑了一声，“我心想大哥你知不知道我快累死了，但是也算是值得。”
李诗也笑，“不然我们也去转一下，我家里外面有颗树我想祝它常青。”
嘉措侧头看路况，“桑吉，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给你加钱，要多少。”
“百分之白确定吗？转山中途不能放弃的。”
“肯定不确定。”李诗不仅是在逗嘉措还擅长放弃。
“走到冈仁波齐要花个几天，你可以慢慢想嘛。”
“希望我到时候还有力气爬上去吧。”
“怎么了？你难受了？后面有氧气。”嘉措对旅客的身体状况很紧张。
“现在还挺好，你放心，我很惜命的。”
“那就好，之前有个客人早就不舒服了一直忍着，最后我发现她脸又红又肿，直接把她送医院了，医生说最好回平原，她不死心，我没办法退钱强迫她回去了，不知道她到底对西藏有什么执着，她来的时候就不怎么说话。”嘉措说起这个带了点惋惜。
“或许她已经得到想要的了，未完成的心愿也是一种完成。”李诗吸了两口氧，对遗憾习以为常。
“你说的也对，人生哪能事事完美。”
李诗放空的望向车窗外，有一长条人在那头走着，“那里好多人，他们在干什么，好像还有穿喇嘛服饰的人。”
嘉措看了看，“哦，是有人在进行天葬礼。”
“天葬礼是什么意思。”
“就是人死后用白色的氆氇裹上放在家里三五天，期间要请喇嘛一直念经，你可以理解为超度，时候到了就会有一个人把死者背到天葬台，请天葬师敲碎骨头、切割□□，等待秃鹫把人吃掉。”
嘉措停好车，“要不要去看看，可以看的。”
“好。”
嘉措带李诗在外围走走停停，她说靠太近对死者不尊重，李诗看到顶端有一块巨石，上面凹痕深浅不一，还有下面一条平坦的、宽广的缓坡道路。
嘉措解释，巨石上的浅坑是死者身体在这个地方仅剩的刻度，那条向上的路，是送葬的亲人经年累月踩出来的。
人被背到到了天葬师面前，天葬师进行他的工作，离得远，李诗耳边有敲击的感觉。
接着，天葬师在天葬台附近燃起松柏香堆，撒下了一些一块一块的东西，青烟弯曲着冲上云霄，这是给秃鹫的讯号。
秃鹫盘旋在尸体上空，当天葬师挥棒击石，成百上千只秃鹫一拥而下，啃食人肉。
顿时，剧烈的腐烂味染透方圆十几里，不是通常的腐蚀性气味，非常复杂，李诗拼命地吞口水，忍住作呕的**。
“我第一次参与天葬刚满十八岁，是我爷爷的，那天我吐了，现在爷爷已经走了十四年了。”
秃鹫把人盖的密不透风，嘉措那双狭长的眼睛穿过羽毛，睇见一张年迈的脸。
“那之后我再也不怕死了。”
“希望我死后也能天葬。”嘉措整理好回忆，“你不害怕吧。”
李诗摇头，她只是想到了张愿，无理由，无可能的，在离死亡最近的地方，想到了他。
好似濒死前的走马观花，李诗的意识自动为她摘取了重要的人事物。
死亡这个课题，人人都要经历，藏族人用死亡来偿还对自然生灵的伤害，其余人用死亡来怀缅自己或幸福或惨痛的人生。
但终究，在大脑彻底失去运转的十几秒种，我们都会想起爱过的、恨过的、纠缠过的、抛弃过的、被夺走的、拼搏过的、流泪的、欢笑的、走远的、身边的、昨天的、十年前的、刻意记住的、刻意忘记的片段。
长长一生，短短一瞬，大约在此刻，人们才会找到自己，才会忏悔略过了真实的重要。
“走了，我们还要赶路。”嘉措走在李诗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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