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时间流动异常缓慢，童朗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在冥府停留了多长时间，只有偶尔回到古代借用新月教信徒的力量时才会感知到时间的变化。这是他第三次回到新月教，算来他离开后世的时空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冥府里那些情况较轻微的残魂已经被修复，在司巍的安排下重新投入轮回，而情况比较严重的还需要多一点时间才能恢复。不眠不休地施术让童朗疲惫不堪，可一想到白梦瑶只能打起精神认真做事，这些都是看在司巍眼里的。
“童公子辛苦了，在下知道你想要尽快解决此事，但你一个活人在此久留恐怕会被阴气侵身，还是先回阳间歇息修整一下的好。”
童朗明白他的好意，自己确实要留着命回去见姐姐的，便也同意了。
回到箕陵山，灵珑早就准备好药浴让童朗浸泡，好祛除身上的阴气。“主子，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要不多休养几日再去吧！”
“也就那样吧，主要是心里不舒服。”童朗闭目仰头倚在浴桶的边缘上，颈部以下都浸泡在温热的水中，额头上搭着灵珑为他热好的帕子。“也不知道她消气了没。”
灵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便闷闷地埋怨道：“主子从后世回来，是该好好洗一洗身上那股味道了。”
“什么味道？”童朗睁眼，转头狐疑地看着她：“很重吗？”
“……猫臭，不止一只，但那只狗的味道更重。”灵珑摸了摸鼻子，身为狐妖的她在主子回来的时候就敏锐地嗅到了，从他衣服上发现的猫狗毛发更是证实了这一点。他在后世怎么天天都跟这几只猫猫狗狗打交道，不过她分辨得出三只都是公的，这才让她放心不少。
“呵，那都是姐姐养的宠物，被你闻出来了。”童朗笑了：“饭团第一次见我就扑过来一直闻，大概也是嗅到你的味道。”
“它扑你了！你可曾伤着？”
“没事，姐姐把饭团教得很乖，不会随意伤人的。它很亲人，捕猎技能已经没有了，所以姐姐才放心让轩轩在家跟它玩。它大抵是对狐狸的味道好奇吧，毕竟它一直被豢养在家中，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狐狸长什么样。”
灵珑不禁讶异：“连捕猎也不会的狗，放到外头就只能饿死了，青夜神尊是养来好玩的吗？”
“也就是单纯地看门吧！后世的人在大城市里养宠物只是为了排解寂寞，或者彰显身份，可能乡村的狗还保留着一点生存技能。不过后世的宠物狗种类很多，不能凭一而论，听姐姐说饭团这种狗的祖先便是存活在冰天雪地里的，可以帮人捕猎、拉雪车，后来慢慢才演变成宠物的。”童朗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会才继续闭目泡浴，有些调侃般笑道：“饭团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大狐狸，一身白色皮毛油光水滑的。相比姐姐，我这个主人可就差多了。”
灵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箕陵山的气候过于干燥，自己的皮毛都不如从前顺滑好看了么？不行，自己绝对不能被一只狗比下去了，而且还是公的！恢复皮毛光泽最快的方法……灵珑想着便急急走了出去，她要马上回原本修行的凌云山一趟。
浴桶里的童朗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想着狐狸光吃素可能对皮毛的质感有一定的影响，自己是不是该给灵珑加餐弄点肉食。白梦瑶曾经说过饭团的狗粮和零食都有让皮毛滑亮的营养成分，或许从后世带点狗粮给她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灵珑，你愿意尝一下后世的食物吗？灵珑，灵珑？”
“她刚刚出去了，走得很急。”蝶语代替灵珑入内伺候：“主子可是说了什么，我看她很在意的样子。”
“哦，是我疏忽了，狐狸的嫉妒心是很重的。”童朗雷打不动地泡在浴桶里，颇为感慨地说道：“我不过比较了一下饭团和她的皮毛，看来雌性还是比较在意外貌的，以后在她面前说话还是得注意点。”
蝶语微微一笑：“灵珑向来最在意主子的看法，想来是去找寻恢复皮毛光泽的办法了。容我多嘴一句，物种不同，性别不同，主子怎能将两者相较呢？”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灵珑性子一向稳妥，看来这次是较真了。”
“她也是因为太过在意主子了。”蝶语试了试浴桶的水温，一瓢一瓢往里头慢慢地添加热水。“主子，青夜神尊在后世过得好吗？自从忘川之畔一别，我已经好久都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下次主子去后世，能否把蝶语也带上？”
“听说她小时候过了一段穷困日子，后来出名赚到大钱了生活才好起来。她现在住在奢华的宅子里，做着她喜欢做的事，身边有至亲好友，也有与其两情相悦之人。”说到这，童朗的语气带着一抹无奈的凄凉：“那个人知道姐姐的过去仍然对她不离不弃，哪怕姐姐不愿成亲他也甘愿同居一辈子，姐姐也对他依赖信任，我想……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蝶语默默听着，为童朗换了一条热帕子后才轻轻道：“听起来确实很美好，那主子接下来如何打算？”
“我……不知。若非拜月神教之事，我也不至于被姐姐狠心赶出来。惟今之计只有先专心处理好冥府的残魂，不然我也没有脸面再去见姐姐了。”
“这只是眼前的事，对于更远的未来，主子可有想法？”
“……毫无头绪。看着姐姐如此幸福美满，我本该欣慰，既然知道了方法日后可经常到后世探望她即可。但我又不甘心，我好想像那个人一样陪在姐姐身边，一辈子当她的弟弟守着她也可以，就怕她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童朗苦笑：“蝶语，我是不是疯魔了？”
“主子是担心万一青夜神尊知道了你的心意会对你避而不见吗？”
“拜月神教的事情我赌得起，可对姐姐表示爱意……这场赌局我输不起，甚至连赌桌我都不敢上。”
蝶语略略思量：“主子，我有一个建议，不知是否可行。”
“说来听听。”
“主子是个通透的人，自然看得出灵珑对你的情意。既然青夜神尊那边可望不可即，主子何不尝试放下青夜神尊，给自己也给灵珑一个机会呢？”
童朗沉默须臾才道：“你知道我是不可能放下姐姐的。”
“主子，凡事都需要一个过程，就像我们的新月教也并非一朝一夕能建立起来的。你都还没尝试就先给自己下了定论，这也未免太绝对了。况且你提到青夜神尊打听你成家的事情，你又不愿真正找个伴侣，恕蝶语坏心眼说一句，灵珑不正好补了这个缺么？”
童朗静默不语，蝶语也不再说话，静静地侍立一旁。浴桶里的药水渐渐变凉，蝶语上前想要继续添加热水，童朗抬手示意不必了。他拿下额头的帕子展开擦了把脸，这才睁眼看着蝶语道：“或许……你说得有道理。”
蝶语微微点头回应，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低头认真地伺候童朗出浴。她心中暗自叹息，虽然知道把灵珑当做童朗伴侣替身的行为很不道德，但为了保护青夜神尊，她只能昧着良心这么做了。
次日清晨，灵珑风尘仆仆地赶回箕陵山，心里想着要怎么跟童朗解释自己昨天的不辞而别。当灵珑忐忑不安地走进新月教大厅，童朗正在吩咐蝶语给新月教各分教指派的任务，只扫了她一眼，并未停下与蝶语的对话。蝶语听完指令便告退去执行了，大厅里只剩下童朗和灵珑。
“主子，我昨天……”
“昨天是我失言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如此在意，抱歉。”
听得童朗说话如此客气，灵珑有些慌了：“主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童朗倚坐在神座上，懒懒地招手示意她走近，然后细细打量她，看得灵珑有些莫名紧张。“近看还是保养得不错的，昨天我被药浴的热气挡住了没看清而已。”
“主子不必安慰我了，我皮毛好不好自己还不知道吗？”难得童朗会安慰自己，灵珑心里有些小激动，又为他突然对自己表示关心而不安。
童朗轻叹：“灵珑，你跟着我快四年了吧？在寻找姐姐的这些日子里一直是你陪在我身边，不仅助我达成目标，就连我的起居饮食也由你亲手准备妥当，我却没有怎么好好关心过你。昨日提起皮毛的事，我其实是想说委屈你陪我到箕陵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并无其他意思。”
“能陪伴主子左右是我心甘情愿的，主子可别这么说。”灵珑忙道：“是我误会了主子的意思，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的。”童朗笑了笑：“见你昨天如此在意皮毛的事，我还想着要不要从后世带点狗粮给你，姐姐说饭团就是吃了那些狗粮皮毛才这么顺滑的。”
“臭狗吃的粮，我才不要！”灵珑有些赌气，他心里还是只有那个倾慕的姐姐，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一只能帮上忙的灵兽而已。
“既然你已经不在意了，那自然是没有必要吃狗粮的。”童朗认真地看着她：“灵珑，你是我身边难得亲近的几个人之一，我真心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也希望你能过得舒心快乐。我知道自己性格处事比较偏激，有时口不择言可能让你心里不舒服了。你不要往心里去，就当是我疯症发作，远远躲开等我平静下来就好了。当然，我也会尽力控制自己不要发疯，不给你们添堵。”
“从前你是因为找不到青夜神尊才要发疯，现在你如愿了，你还发什么疯？”童朗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向来心疼他的灵珑也不免心软了。“还有，既然我们订下了契约，除非你死，否则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童朗自嘲地笑了：“是啊，再发疯的话姐姐又要赶我走了。灵珑，谢谢你。”
“好了，我又没说什么，你突然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因为我有求于你呀！”
灵珑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她原以为童朗找到青夜神尊后要终止与自己的契约，遣她回凌云山了。“这些年你的要求我哪一样没做到？说吧！”
“我在后世时，姐姐数次追问我成家之事，但我对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不想让姐姐继续在这个问题上为我操心，也不愿让你和蝶语以外的人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我要在你们之间挑选一个作为我心仪之人介绍给姐姐。蝶语她……到底与姐姐的渊源深一些，日后怕是会出纰漏，故而并非上选。灵珑，此事我并非施令于你，若你感觉不舒服可以拒绝的。”
灵珑不禁愣住了，虽然只是假装的，可那也是能与主子亲近的机会。“主子，我可以的，让我来吧！”
“你要想清楚，日后在所有人面前你我都是情侣，且我不能与你真正成亲给你一个名分。哪怕我垂垂老矣，在我死之前你都摆脱不了这种关系。”她答应得太爽快了，童朗心中愧疚，忙提醒她此事后续的可能性。
灵珑坚定地看着他：“为了主子，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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