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库珀转向巴干,笑问,“那你呢?我记得你当天还见过他们两个,是吗?”
巴干咽了口唾沫,喉结在干瘦的脖颈上艰难滚动。
“是,我见过他,”巴干的声音因缺了牙和半截舌头模糊不清,他眼神闪烁,不敢去看应生璞,“在甘乐之泉前面。他们进去过,他们在打探情报。”
库珀扫视着其余人,囚犯们用残缺的口舌给出了相同的回答。
应生璞平淡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表示。
“他们都指认了你,”库珀微笑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应生璞面无表情道,他只觉得对面的男人笑得好难看,“不是我干的。”
“那么多人都说在那里看见了你和你的同伴,这还不能够说明问题吗?”
“一百个人说你是女人,那你就是女人了吗?”
库珀额头的青筋跳了一跳,他长出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执迷不悟。那就给你看看决定性证据好了。”
他拍了几下手,约翰升起了最后一扇门。它立在入口正对面,比其他两扇更为厚重,像是在防范恶兽的入侵。
那扇门缓缓升起,最先映入应生璞眼帘的是一个滴血的脚尖。
应生璞呼吸一滞。
两只脚踝套着连成一体的脚镣,血珠从结实修长的小腿上滑下来,再往上是碎成布片的囚服。
几十个钉子遍布青年的躯干,钉头从他的皮肤里冒出来,不知在里面待了多久,已经和血肉长在了一块儿。
应生璞看见被血结成缕的长发,双手无力地从铁镣间耷拉下来,被拔掉指甲的指尖微微颤抖。
铁门完全升起,应生璞看见了海虞的脸,苍白、颓靡,蓝眼睛在经过数日的摧残后因失血而浑浊。
“你的同伴余蒙已经全部承认了,”库珀道,“你还想抵赖吗,江璧?”
他得意地上下扫视着对面的高个儿囚犯,以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像是这种场景他已亲手重现过无数次,并因此坚信自己的目的一定能达成似的。
他看见对面的男人低垂着头,过长的额发挡住了那人死气沉沉的黑眼睛。
承认吧,快承认吧!他在心里高喊。如果你还不承认,我就把你拖进拷问室里,和你的同伴关在一起,拳打、鞭笞、火烫,总有一天……
霎时间,地动山摇。
所有人都维持着上一秒的姿态,但世界俨然变了个样。
无数支离破碎的房顶和铁杆从天而降,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将囚室里的所有东西砸了个稀巴烂。他们茫然地仰头,看见在一片破碎围墙环绕下的漆黑夜空。
尖叫与哭喊登时充满了整座监狱。大地颤抖着,狂风裹挟着倏然降下的暴雨在空中卷出漩涡,像是为几百年难得一见的愤怒惊惧,无可奈何发出的一声声哀鸣。
铁钉从库珀腰间的布袋里一枚枚飞出,他怒吼道:“江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应生璞扯掉脖子上报废了的魔力抑制环,随手挥开向他刺来的铁钉,像拨开一片树叶那样容易。他没有理会狱卒的阻拦,光是用冰冷的目光一扫,众人便震恐在原地。
没人敢在那双喷出怒火的眼睛下挪动分毫。
海虞掀起眼皮,无声地叹了口气。
缚住他四肢的铁块被切豆腐似的轻易割开,青年的身体没了支撑,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落入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他笑着摇摇头,脸颊的血蹭上了应生璞灰白色的囚服:“你怎么没忍住啊,大叔……你是笨蛋吗?我们可不能出风头。”
“你才是笨蛋。”应生璞拧眉道。
下一秒,两人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格蕾尼某家旅店单间。
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昏暗,只有一个水晶球在紧拉着的窗帘边幽幽发着蓝光。
一只瘦长的手掌覆盖上水晶球,手腕上的绿色羽毛隐没在黑暗里。
胸腔震动。指甲划过玻璃般尖锐的笑声在屋内响起。
男人颤抖着,大笑着,捂住喉咙拼命咳嗽,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下来,碎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球表面。
他没有拭泪,任凭水珠模糊自己的视线。他呢喃:“你真的回来了。”
“师兄。”
*
他被推搡着走上祭坛,鲜艳的血玫瑰图腾中央竖起一个简陋的木桩。
身披草裙的男人用粗绳将他和木桩死死缠在一块儿,冰冷的大手包住他的脚,在脚底涂满了散发着臭气的红色涂料。
他们在他脚边堆起柴火,点燃,跪拜,欢呼。
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在灼热中扭曲,蜷缩,掉落,火焰舔舐他的身体,夺走他的所有感官,他麻木地抽搐。
呼吸困难。他扬起脖颈,试图在令人窒息的焦糊气味中寻找一丝清新的空气。
他失败了。
他闭上了眼睛。
恍惚之间他感觉周身漫上凉意,一个女人捧住他的脸,巨大的血红色眼睛里流淌着一朵盛放的玫瑰。
“你不是我要的祭品,”她失望道,低头在他前额落下一吻,“不过,算了,那就给你一次恩惠好了……那个男人会因此感谢我的吧。”
海虞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他从床上缓缓起身,发现自己光着,只是盖了一张薄被。所有的钉子都被取了出来,海虞记得他们往自己身上钉了大概五六十根,要全部拔出来是项大工程。
他揉了揉平滑如初的皮肤,一时不知身体的愈合是由于自身的恢复速度还是那人的治疗咒。
海虞从床上下来,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房间,没找到一件衣服。
这时候门从外边打开,海虞挑了挑眉,泰然自若地和屋外人对视。
“你回来了啊,大叔。”海虞笑道,从容得像是这里是他的家似的。
应生璞脚步一顿,摘下厚重的围巾和挡风帽,从包袱里掏出一套衣物来丢给海虞:“穿上。”
“我还以为你把我扒光了是想对我做什么呢,”海虞耸了耸肩,撩开长发把上衣套上,“这是哪儿?”
“……长岁门到温汉之间的某座镇子,”应生璞揉了揉耳朵,面上的神情告诉海虞他忘了这座镇子叫什么,“我们曾经从这儿路过,但没进来。”
海虞“哦”了一声,光脚坐在床上,接过应生璞递来的面饼大咬一口:“唔,没肉。”
“伤刚好,吃点清淡的。”应生璞趁海虞吃饭揉了揉他的脑瓜,从袋子里又取了个面饼出来,坐在海虞身边细嚼慢咽。
海虞歪头看他,啃了两口面饼,问:“我们被通缉了,是不是,大叔?”
应生璞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刚刚我去外面买饭的时候,看见江璧和余蒙在最新的通缉名单上。已经变成各国联合通缉犯了,原因是盗窃,但没提到甘乐之泉。”
“没提到?”海虞笑了一声,“果然,那里的甘乐之泉是假的。”
“假的?你怎么知道?”
“好好想想吧,大叔。当时我们到皇家花园的时候,你有感觉到魔力波动吗?”
魔法师在使用魔法时或多或少会产生魔力波动,对此敏感的人更是能借此直接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各类魔法器也会产生魔力波动,其大小随魔法器本身的强弱变化。
像甘乐之泉那样的大型魔法建筑,不会没有任何魔力波动。
“我试了,那个结界只挡人,管不了魔法的,”海虞道,“骗骗普通人罢了。真的甘乐之泉大概被藏在某个隐蔽的地方……当然,现在说不定也被换成假的了。”
“现在你留胡子也不是,不留胡子也不是了。”海虞语调轻快,像是完全不为自己上了通缉令烦恼。
“那把头发剃了,”应生璞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总有地方去。”
“那接下来就去神域之河吧,”海虞果断道,“希望我们能在它被偷走之前见到它。”
没等应生璞继续发问,海虞就推开了房门,道:“我去洗个澡,几天没洗了难受。”
应生璞看着小崽子关门离开,欲言又止。
如果说帮他洗过了,一定会被误会的吧。
海虞洗完澡回来的时候应生璞正站在窗边看外头,见他回来,魔法师指了指窗外,道:“看,剑士团。”
身后贴上一具温暖的躯体,应生璞站立不稳地向前走了一步,海虞勾住他的脖子,越过他的胳膊往外看。暮色中,一队身披盔甲的剑士正挨个往对面的旅店走。
“哦,在挨家挨户搜查啊,”海虞奇道,“他们没来查过这间旅店?”
“查过,”应生璞言简意赅,“糊弄过去了。”
“真厉害,大叔。”海虞笑眯眯道,凑过去在应生璞布满胡茬的脸上亲了一口。见应生璞岿然不动,他拉上窗帘,把应生璞往床上一推,爬到了他的腿上。
“干什么?”应生璞拽了拽海虞的发尾,呼吸有一瞬间的凌乱。
“谈事情,”海虞理所当然道,“关于明天什么时候出发,往哪条路走什么的。你不会连这种事都没决定就想出门吧?”
应生璞无语凝噎。
道理他都懂,但谁家谈正事用这种姿势?
海虞:这么随随便便就逃出来了,你以为我这两天的忍耐是在干什么啊?大叔是笨蛋吗?
在评论区发现了问题!
问:海虞只是为了不被通辑,放任自己伤得这么重吗?
答:海虞不是第一次上通缉了,也不是没能力逃跑,但身边有个大叔。海虞不想让大叔上通缉的原因是个伏笔,这章就不剧透了~要不然他怎么连致死量拷打都不怕还怕通缉呢。应生璞对海虞的处境是不知情的,如果知道他一定会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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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强者就是要有上了通缉令还处变不惊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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