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飞雪漫天,落了满地。
徐惜绾立在窗户旁,看着外面的银装素裹,伸出手,让雪落在自己的手心,雪落手中,化了,手心也跟着一片冰凉。
凉的,还有心。
平阳王府倒了。
一夜之间,兄长成了叛国罪人,而徐惜绾,作为平阳王最疼爱的妹妹,也从高高在上的郡主,跌入泥泞里边。
而兄长最好的兄弟,谢辞清,如今却是皇帝身旁,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权臣。
而兄长叛国的罪证,是谢辞清,送上帝王桌案的。
“郡……小姐,丞相府的花轿到了,您应该,出门去了。”身后丫鬟云音声音有些梗塞的道。
徐惜绾已经没了郡主身份,连一声郡主,都叫不得了。
是花轿,却不是风光大嫁的花轿,而是一顶,迎娶小妾的小轿。
谁也没想到,昔日风光的淮阳郡主,有朝一日,竟然会成为丞相独子的小妾。
徐惜绾听着丫鬟快哭的声音,并没有什么表情,平静道:“好。”
丞相府送来了上花轿的衣裳,凤冠霞帔,样式精美。
可徐惜绾不穿,她穿着身上白色的衣裙,头上珠钗并没有多少,她就这样,素净的,入了丞相府,不像结婚,倒像是,奔丧。
前来接亲的媒婆看到她这副打扮,双眼瞪大,连忙给丫鬟使眼色:“怎么不让郡主换上婚服?”
徐惜绾却没什么表情的说:“都当妾了,要什么婚服?要么,就这样上花轿,要么,就不上。”
曾经名动京城的淮阳郡主,即使穿着一身素白,也是袅娜动人,花容月貌,她轻轻垂眼时,长睫如羽,即使在这样的寒舍中待了一月有余,身上的衣裙寡淡,也不掩她的天姿国色。
平阳王是异姓王,本来,叛国以后,当株连九族,也不知道丞相独子以什么样的手段,将这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保了下来,并且纳其为妾。
不过,对于淮阳郡主来说,活着,或许比死了,还要更惨。
她余谢辞清虽是少年认识,可实际上,两家早就已经交恶。
谢辞清的妹妹,当年平阳王私相授受,一尸两命后不到三月,平阳王便娶了新妇。
这份血债,丞相府可忘不了。
如今平阳王府倒了,平阳王的妹妹,就要去丞相府,还这份血债。
这事早就已经在京中传遍了,所以,花轿一出门,即使今日雪大,也许多人出来围观,围观当初高高在上的淮阳郡主,到底是如何成为丞相府第一公子的妾的。
叛国罪人的妹妹,没有人同情,甚至,有些人还觉得,徐惜绾死了,才是应得的下场。
不过如今郡主为妾,或许对她来说,是比死了,还要痛苦的折磨。
叛国贼向来是被人所不耻,要不是丞相府过来接亲的人人高马大,或许有不少百姓要丢烂菜叶臭鸡蛋过来。
不过一路上的议论声,也着实难听了些。
便是云音听着,也觉得难受。
“淮阳郡主竟然给温公子当妾!哈哈哈!真的是活该!”
“要说这温公子啊,对她还算有几分情谊,不然的话,她现在早就死了!”
“判贼的妹妹,就不应该活着!死不足惜!”
“当温公子的小妾,真是便宜她了!”
……
门帘晃动时,云音从缝隙里边,望着里边的隐隐约约的人影,她面色无波,可手指,早就已经把袖子掐皱了。
落雪如鹅毛,云音抬手,不自觉的抹了一把泪。
花轿到丞相府,不从正门进,从侧门,入了府,府中落雪盖了一地,却无一点红。
不过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妾而已,自然是无需张灯结彩,连安置的院落,都是府中最差最偏的院落。
送入了房中,外头的丫鬟就撤了,屋里屋外,安静的,仿佛雪花落下的声音,都能够听到。
没有人再进来,也没有人送吃的,徐惜绾晨早并未用多少吃的,云音去厨房去找人要吃的,却被用几个窝窝头打发了:“一个妾罢了,有的吃不错了,别耽误了给夫人的燕窝。”
三个窝窝头,因为丫鬟的推搡,还掉了一个,云音是徐惜绾身旁的大丫鬟,以前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怒气冲冲的回去了,雪落了一身,回到惜清苑中,眼睛红红的跟徐惜绾告状:“郡……小姐,他们也太过分了,夫人吃燕窝,却只给你吃窝窝头。”
徐惜绾看了一眼云音眼底的委屈,没什么表情道:“我不饿,你吃吧。”
又垂眸,笑道:“有的吃已经不错了。”
平阳王府刚刚出事那几日,她们可是连吃得都没有。
若不是谢辞清出现,他们怕是要饿死。
但是他不会让她死,她死了,清萝的账,要算在谁身上呢?
门帘这时候漾动,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便出现在门口。
男主五官俊美,身如修竹,眉目如画,气质清冷。
大喜之日,两人都是一身白,徐惜绾心想,也是绝了。
然而谢辞清不觉得他自己一身白有什么不对,而她身上的白色,却是招致了他的不悦,声音沉冷,问道:“送去的婚服,为何不穿?”
“尚在丧期,又如何能穿红戴绿?”
“哦?”谢辞清走了过来,在外温文尔雅的第一公子,此时毫不手软的挑起她的下巴,冷笑着说道:“那平阳王为何,能在我妹妹死后不到三月,就能另娶他人?”
谢辞清的妹妹谢清萝,并不全算是亲妹,准确来说,是堂妹。
……
但小姑娘自小父母双亡,养在丞相夫人膝下,与谢辞清亲如亲兄妹。
徐惜绾那时与她也要好,她们年岁相当,有说不完的秘密,后来出事之时,她也不知道,兄长为何会犯下那糊涂事。
那事以后,丞相府与平阳侯府反目成仇,当初与谢辞清有婚约的徐惜绾,也解除了婚约。
没料到不过三年,双十年华,她竟然还是嫁给了谢辞清,只不过,她如今的身份,是他的妾。
兄长叛国之事另有蹊跷,徐惜绾本想问谢辞清是否知晓内情,而今看来,似乎并没有必要,张了张嘴,最后她什么都没说,
她想,谢辞清应该是不屑于碰她的,只是她没想到,谢辞清竟然还是碰了她,房里不知道何时点的龙凤烛。
龙凤烛落泪时,他们仿佛撕咬的野兽一般,抵死纠缠,却又互带恨意。
谢辞清恨她兄长害死了她妹妹。
徐惜绾恨他冤屈她兄长,大仇得报后,却也不愿意放过她。
她痛,他却没有一点轻柔。
一场欢喜事,对他二人来说,更像是一场,无休止的折磨。
事毕之后,徐惜绾陷在床中,泪眼蒙眬问他:“你也想让我跟清萝一般,一尸两命是吗?”
谢辞清却让人送了避子汤过来,捏着她的下巴给她喂下,眸色冰冷:“你想的倒美,徐惜绾,你这一生,都不可能生下我的子嗣。”
“还有,日后,莫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清萝这两个字。”
无子,对于一个闺阁女主来说,是一生的劫难。更不用说,她一个妾,无子傍身,只会受尽欺凌。
避子汤苦,却苦不过徐惜绾的心里。
她的泪水滚落,落到谢辞清的指尖,男人手指颤了一下,之后,仿佛无知觉一般,松开她的下巴。
喂她喝完以后,谢辞清把碗交给了一旁的丫鬟,便冷漠无情的离去了。
徐惜绾坐在床上,裹着锦被,身上昨夜掐出来的红痕,一片斑驳。因为流过泪,她眼角一片红肿,过了一会,唇边竟渗出了一丝血。
云音吓得脸色大变:“小姐,你怎么了?”
徐惜绾平平静静的道:“气的。”
云音连忙给她拍背安抚,用锦帕擦去她唇边的血,道:“小姐,您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徐惜绾道:“你出去吧。”
云音表情迟疑,就听到她说:“去吧,我冷静冷静。”
云音不放心的离开了,关门前,又叮嘱了一句:“小姐,你若是有需要,你就尽管叫我。”
“出去。”
云音只能闷闷的关门。
云音一走,徐惜绾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忽而一笑。
谁也不知道,她在来丞相府前,中了慢性的毒药,只需要九九八十一天,她便会毒发身亡。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会死了。
她死了,就可以见到兄长,见到过世的父母,还可以见到清萝,帮兄长替她赔罪。
她死了,她的辞清哥哥心中所有的恨,是不是,就会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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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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