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方沉砚径直回到离九昌公安局不远的公寓。工作后他执意搬出来独居，这套单身公寓成了他的避风港。
热水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心头的烦躁。就在他快要将那个人从记忆中抹去时，她偏偏又出现了。
这一夜辗转反侧。大学时与林知薇的点点滴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重演，最后定格在高二那年秋天的初见。
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回过头，与他视线相撞的刹那，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安排他们成为同桌。
“你好，我叫林知薇。”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同桌，你叫什么名字？”
“方沉砚。”他当时故作高冷，眼角余光却忍不住打量这个活泼的少女。
记忆最深刻的是那天中午下课铃响，同学们蜂拥而出冲向食堂，只有他们还留在教室。
“你不去吃饭吗？”林知薇一边拿出饭盒一边问。
“走读生，家里送饭。”他言简意赅。
“这样啊。”她点点头，打开饭盒开始用餐。
方沉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快十年了，这些细节却依然清晰如昨。
第二天到警局时，他眼下的乌青引来韩峰的打趣：“方哥，昨晚偷牛去了？乔队没给你安排任务啊？”
方沉砚懒得理会，看了眼手表——距离接机还有半小时，他决定提前出发。
“方哥，带我一个呗？”韩峰不死心地跟上。
方沉砚停下脚步，冷冷瞥了他一眼：“闲得慌？我可以请乔队给你安排点事做。”
韩峰立即举手投降：“别别别，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报告没写。”
前往机场的路异常拥堵——恰逢九昌文艺汇演，主干道水泄不通。等方沉砚赶到时，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半小时。
他在接机大厅搜寻，很快找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瘦了不少，安静地站在角落看表。
“抱歉，路上堵车。”方沉砚走到她面前。
林知薇抬头看清来人时，明显怔住了，但很快恢复平静：“迟到三十分钟。我认为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特殊情况。”他伸手想接过行李箱，却被她避开。
“不必，我自己可以。”
回程的路上，车内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直到警局大门出现在眼前，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才被打破。
会议室里乔劲锋向全体同事介绍新成员。
“这位是林知薇，从新源市调来的法医，技术过硬，经验丰富。之后会负责局里的法医鉴定工作，大家欢迎。”
掌声中，乔劲峰将林知薇叫进办公室。方沉砚也被一同叫了进去。
“沉砚，知薇，”乔局长翻看着档案，“你们好像是同校同期毕业的？之前认识吗？”
办公室门在身后合拢，那句异口同声的“不认识”仿佛还在空气里回荡，带着一丝刻意的生硬。
乔劲锋看着紧闭的房门，手指在档案袋上轻轻敲了敲，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摇了摇头。他起身跟上两人，走到外间办公区，拍了拍手，声音洪亮地打破了那点残余的尴尬：
“好啦，可能你们之前不一个专业，没什么交集。没关系，工作就是最好的熟悉方式！今后啊，你们俩可得精诚合作，成为咱们九昌市公安局破案的主力股！林法医技术精湛，以后肯定能给咱们九昌市长脸！”
他话锋一转，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位骨干：“为了欢迎林法医的加入，也让大家尽快熟悉起来，今晚我作东，在‘悦来居’给知薇办个接风宴，谁也不准缺席啊！”
林知薇微微蹙眉，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却坚定：“乔局，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接风宴就不必了，太麻烦大家了。”
“哎，这有什么麻烦的！”乔劲峰大手一挥，不容置疑地说，“为新同事接风洗尘，是咱们局的老传统了！再说了，吃顿饭，聊聊天，这感情不一下就拉近了嘛？是不是啊，大伙儿？”
他看向周围的同事，韩峰等人立刻会意地起哄：“就是就是！林法医您就别推辞了！”
“乔局请客，我们可是盼着呢！”
方沉砚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他看着林知薇被众人围在中间，她脸上带着些许无奈，指尖微微蜷缩，那是她感到不自在时的小动作，他居然还记得。
林知薇感受到四周热情的目光，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方沉砚，知道再推脱反而显得矫情。她轻轻吸了口气，对乔劲峰露出一个得体的浅笑：“那就让乔局破费了，谢谢大家。”
“这就对了嘛！”乔劲峰满意地点头，又看向方沉砚，“沉砚，你负责把知薇安全送到地方，没问题吧？”
方沉砚抬眼，正对上林知薇移开的目光。他喉结微动，吐出两个字：
“收到。”
任务分配得像一道指令，斩断了所有可能流露的个人情绪。走廊尽头的窗外，天色渐渐暗淡，预示着今晚这场避无可避的宴席，将在一场各怀心事的寒暄中缓缓拉开序幕。
方沉砚将林知薇带到临时为她安排的工位，位置正好在他斜对面。他简单地指了下桌椅和电脑：“这里以后是你的位置，设备已经调试好了。”
他话音刚落，韩峰就端着水杯，笑嘻嘻地凑了过来，热情地伸出手：“林法医，你好你好！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韩峰，咱们局侦查队的，你叫我小韩就行！”
林知薇站起身，礼貌地与他轻轻一握，唇角弯起适度的弧度：“你好，韩警官，以后请多指教。”
“哎，指教不敢当，互相学习！林法医你是从新源市局调来的，那边大案要案多，经验肯定丰富，以后我们还得跟你多请教呢……”韩峰话匣子打开，颇有些收不住的架势。
方沉砚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工位坐下，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键盘，余光里是林知薇应对韩峰时那疏离又得体的侧影。她还是那样，能轻易融入人群，却又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就在这时，局长办公室的门开了，乔劲峰端着保温杯走了出来，用力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好了好了，都安静一下，给大家宣布个事儿！”他声音洪亮，脸上带着笑意，“晚上呢，为了欢迎我们的新同事林知薇同志，我在‘悦来居’订了包间，给大家办个接风宴！”
他目光环视一圈，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今晚七点半，准时开始！手头没什么紧急任务的，都必须给我到场，谁也不准缺席！听到没有？”
“听到了！”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阵愉悦的欢呼和掌声。韩峰更是兴奋地吹了声口哨：“乔局英明！”
喧嚣声中，林知薇安静地站在原地，脸上依旧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方沉砚则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倒映出窗外逐渐浓郁的暮色，也模糊地映出斜对面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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