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唯有何凛然和张佳慧二人。
何凛然单独面对着她，二人中隔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测谎仪。其余警察则在一旁的监控室监督记录着整个审讯过程。
张佳慧一身米色衬衫和黑色裙子，面容清秀举止端庄。她坐在被审讯一方的椅子上，恢复了身为法医的镇定自若，颇有些冷静地看着他们，显然是从先前的慌张缓了过来。
她看见眼前的测谎仪，说道：“呵……何队这次打算对我使用测谎技术了？你可别忘了，这只是辅助手段而已。”
何凛然：“张女士，辅助手段也具有一定的效果。”顿了顿，他问道：“你那么聪明，又是法医，怎么还会在凶器上留有指纹呢？你也应该知道，用现代科技手段鉴定这些，并不困难吧？”
能干法医这一行的，都不简单，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另一边的监控室里，负责监督的杜峰看着眼前监控的审讯室二人的画面，思考着：“……我觉得韩梦萱可以避部分嫌，毕竟她被毒晕了，也是受害者之一。”
“这也说不准，你可别忘了，死的可是刘佟，跟张佳慧没关系。他们不构成利害关系。”叶旭凡摇晃着手中的笔，坐在杜峰旁的椅子上，双手环胸说道。
这时，监控画面内——张佳慧轻轻地笑了一声，眼神却带着一丝意义不明：“何队，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你大可到实验室去考证。”顿住，她又接着道：“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到案发当晚的法医鉴定所找目击证人核实。”
何凛然盯着她看，带着几分压迫感和探究，半晌，开口：“你家里，有一个生重病的奶奶，名叫张蕊欣，是吗？”
张佳慧闻言，抬眸看着他。
何凛然继续慢条斯理道：“张蕊欣，因一次胸闷而突发心脏病，现在在重症监护病房接受治疗，八十多高龄，又本患有多数基础疾病……”
张佳慧眼眸神色变得锐利起来。
“不好受吧？以你的家境情况来看……”何凛然趁热打铁，看着她的神色，调出手头的询问笔录递给她，打开其中的一页，指着给她看，淡淡开口：“据我们侦查人员呢，通过走访认识你的人，调查到——你的闺蜜，也就是林茜，目击到你曾在青阳中学下午的放学时间段，多次跟一个40多岁的中年陌生男人回家，但是呢——却走的是跟你平时回家相反的方向。一开始呢，她也觉得有些奇怪……”
对面的张佳慧听到这里，语气明显有些阴冷：“何警官……”
何凛然：“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她怎么会……？！
张佳慧想到这里，瞳孔微缩，语气微颤：“不可能。”
何凛然漠然开口：“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好受。但是，当时我们的人手问了你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行径……林茜是这么回答的。”
“这跟真相无关，属于我的**，我有权利无可奉告。”张佳慧也不甘示弱。
何凛然眼神犀利地看着她，宛如一把尖刀：“那个男人是谁？你在袒护他？”
张佳慧深吸一口气：“够了，何警官。”
“谢恩现在不在这里，记住，你只能老实交代，坦白从宽。”何凛然威逼着，“你们是合伙作案？”
张佳慧也强调：“你们这是侵犯我的**权！”
何凛然手指敲了敲桌面：“谢恩先前已经跟我说过，所有证据链目前都已经经过核实，没有问题。”
明显是在打压她，逼迫她说出实情。
监控室内，专案组几个严肃地看着监控画面中僵持又剑拔弩张的情景。
“那是我的远亲表叔。”张佳慧嘴角一撇，看上去是笑，神色却有些古怪窘迫。
何凛然看出了她的怪异，眯着眼睛看着她：“你在隐瞒什么？……我们的现代科技手段能查出东西，也是早晚的事情，现在如实交代，或许还能从宽处理。”
“就是表叔。”
“哪个远亲表叔？叫什么？多少岁？住哪？”
张佳慧明显迟疑一瞬：“叫……”
“你在撒谎。”何凛然重新看向她，神色带着睥睨和审视的刺骨，冷酷无情的语气让张佳慧有些不寒而栗。
……
审讯了足足有一段时间后。
张佳慧偏偏不肯回答，何凛然也奈何不了她，回过头示意着门外的两名干警，冷酷说着：“给她戴上。”
那两名干警走了进来，分别站在她身侧，伸出手接过连接着测谎仪的传感器，戴在了张佳慧的额头、颈部和手腕上。
桌子上的测谎仪是一台类似于小型打印机的盒子，表面带着物理按键和旋钮，它背面的液晶显示屏面对着何凛然，侧面传感器的连接端口用来连接嫌疑人的手臂、手指等部位。
张佳慧感受着冰冷的传感器紧密贴合皮肤，吞了一口唾沫，神色异样，这是一个很微小的反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还是被何凛然敏锐捕捉到了。
“你是法医，一些测谎仪的流程说明就不需要向你解释了吧。”何凛然垂眸拨动着测谎仪表面的旋钮和按键，检查仪器是否正常运行，然后说道。
最常见的测谎仪包含三种生理信号的记录，这时的测谎仪荧幕显示的三种生理信号会以心电波形图的折线方式呈现出来。这三种分别是呼吸波、皮肤电阻和脉搏波。
张佳慧莞尔，没有回答。
“张佳慧，是吗？”何凛然开口问道。
“是。”
荧幕上，呼吸波、皮肤电阻和脉搏波三条波形都正常。
“26岁，是吗？”
“是。”
荧幕上的波形图一切正常，呼吸正常、交感神经指数正常、血压也没有出现错误，可以看出，目前嫌疑人手心没有发汗，她处在镇定的状态下。而测谎仪可以通过测量嫌疑人的这三项生理参数，辅助警察破案。
“家住环湖栈道花城小区14号？”
“是。”
一开始，警察会问嫌疑人一些基本信息的问题，确定嫌疑人的生理正常指标。嫌疑人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张佳慧案发当晚去过案发现场吗？”
“不是。”
“张佳慧案发时一个人在案发现场吗？”
“不是。”
监控室里，叶旭凡微微蹙眉。
这个问题很奇怪，回答是或者不是都是一个骗局。
何凛然没有表态，只是继续问：“张佳慧认识受害者吗？”
“是。”
“张佳慧杀害了刘佟吗？”
“不是。”
……何凛然看着荧幕上的指标，竟然没有异常。
“张佳慧殴打毒晕了韩梦萱吗？”
“不是。”
何凛然垂眸看着荧幕上，第一行的呼吸波因为输出值超标，那正常的绿色波形线条，变成了曲折的红线，极为刺眼。
终究还是露出了马脚。
“张佳慧认识那个陌生男子吗？”
“不是。”
荧幕上，第三行的脉搏波也变成了曲折的红线。
“你在撒谎，张女士。如果你不肯如实回答，我们会调取青阳中学校门口附近街道的监控。”何凛然冷声。
对方没有答话，似乎在努力克制着自己。
“真是执拗。”何凛然评价道，“张佳慧曾和刘佟发生过口角和冲突吗？”
“是。”张佳慧承认。
“所以，张佳慧因此嫉恨刘佟，杀害了他是吗？”
“不是。”
荧幕上一切波形图的指数正常，何凛然眯起眼睛，再次问道：“张佳慧是否杀害过刘佟？”
“不是。”对方再次回答。
真是怪了，明明几乎所有证据链都指向张佳慧，而这个测谎仪测试的生理参数却……
何凛然有些疑惑，再次问道：“张佳慧殴打毒晕了韩梦萱吗？”
“不是。”
荧幕上，第一条的呼吸波又变成了红色曲线。
她的呼吸乱了。
测谎仪只是辅助手段，测试嫌疑人的生理参数并不能直接成为决定性证据，也不能直接表明嫌疑人犯案，何凛然必须反复确认。
何凛然看着张佳慧的神情，眼神一凛，对方神色自若得异常，看得出来在强装镇定。
“老实回答。”他冷冷道。
“不是说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好了么？我回答——不是啊。”张佳慧看着他，语气轻飘飘的，似乎不甚在意。
何凛然深深看了她好一会儿，张佳慧不为所动。
……呵，犯过案的法医，可是有违医德的。真是个固执的女人。他心里嘲讽着。
何凛然继续问：“案发第二天，张佳慧在待处理存放区内是否一个人毒晕韩梦萱？”
“不是。”
监控室内，叶旭凡看着监控画面，开口：“何队怀疑当时室内是否还有第二个同伙。”
丁杨也点点头：“是，那个一氧化碳毒气罐，约为50kg，也就是100斤，很重。普通女子可以说是不可能搬动，饶是一个中年女子……”
叶旭凡抿唇，沉吟片刻，然后开口：“也不一定，万一她可以借助其它工具呢？”
丁杨闻言，明白了什么，说道：“你是说……推车之类的东西？但是案发现场没有这一类似的工具供她使用吧。”
叶旭凡说：“如果她有同伙，就可以协助她在案发当晚杀害刘佟后，再撤掉一切可疑的道具。”
一旁的杜峰有些好笑，斜睨了丁杨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推车？就算她用这个工具搬运，光是装着毒气罐推都要好久吧？丁杨你在想啥啊。”
……
审讯室中的测谎提问还在继续。
“张佳慧搬运过一氧化碳毒气罐吗？”
“不是。”
……何凛然看着荧幕，上面一切波形图的各项指数正常。
“张佳慧碰过绳索吗？”
“不是。”张佳慧冷冷一笑，神色带着一丝不屑。
荧幕上的波形图依旧正常。
“案发当晚，张佳慧是否使用了手术刀杀害了刘佟？”
“不是。”
波形图指数还是一切正常。
何凛然看着荧幕，微微蹙眉，觉得这一切比较蹊跷，他警告着：“老实回答。”
张佳慧抬眸看着他：“何队……我要是亲口承认是我杀了，会怎么样？”
何凛然闻言，盯着她，觉得她这句话有古怪，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果你是无辜的，且确实没有做过，警方不会直接定你的罪。”
接着，何凛然继续测谎审问，二人僵持了许久，期间，张佳慧即使面对部分问题有生理参数异常指标的状况，却还是没有承认。
何凛然起身，走出审讯室，叫了监控室的人过来。
一会儿后，张佳慧看着眼前的叶旭凡，略有些嘲讽：“你们何队不继续负责了？叫你来打杂接替？”
叶旭凡也有些无奈，然后严肃地看着她：“张女士，继续配合。”
于是，新一轮的测谎又开始了。
……
很快，一本崭新的印着“POLICE 生理参数记录档案”的本子放在桌面上，白纸黑字，上面写着“姓名：张佳慧用时：2小时”。
两小时的结果还是一样，张佳慧对自己的罪行，矢口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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