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之景看着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的谢镜纯,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谢镜纯拍拍她的肩膀:“以后别作了,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你的妈妈很爱你。”
谢镜纯有意放大了声音,她没有转头,没有四处张望,但她知道,院子的某个角落,那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一定能听到。
回临城的时候,谢镜纯坐在车的副驾,看着窗外的晚霞,回忆起了初到祈福镇的时候。
那也是个黄昏,暮色将至,一片祥和。
她这一生看过很多黄昏,很多晚霞,但祈福镇的一定排前三。
谢镜纯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轻轻道:“老了之后,我也想找个这种依山傍水的小阵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晴天就坐在廊下晒太阳,雨天就呆在屋子里,开着窗听雨滴落下的声音。”
“行啊,你选地方,我都可以。”
谢镜纯心突地一跳,瞥了开车的杭之景一眼,佯装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东西?谁要和你一起养老。”
杭之景唇角扬起:“哦,那我想和你一起养老。”
谢镜纯挪了挪屁股,努力转过身子,正视着他:“大兄弟,咱们分手了你记得吗?五年,哦不六年前了,您何必在我这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既然分手了,你又何必管我是怎么想的。”
分开的这几年,杭之景很少想起谢镜纯。他工作繁忙,挤占了他所有的时间,让他无暇多想,索性正大光明地逃避那段记忆。
其实每次回燕城,他都能听到很多谢镜纯的消息,她回国了,她做记者了,她还单身,她过得很好。
他想,没关系,他也很好,他们两个都很好,这真好。
当谢镜纯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才发现,那筑起的厚厚城墙,竟然是冰块做的,只要那个姑娘笑一下,整面墙迅速融化,轰然倒塌。
他该生气的,气她的心狠,但他还是爱她的,爱到昨天他突然发现,只要她活着,怎么样都好。
车子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谢镜纯摆正身体,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风景,喃喃道:“杭之景,我看着米桂,看着苏沐秋,我就想到了高伯母高伯父。你知道的,我父母从小就把我扔在姥姥家,他们去美国做生意打拼。姥姥年纪大了,很多时候看不住皮猴儿一样的我,是高伯父高伯母一直在帮着照顾我。他们和我的亲生父母一样,我是要给他们养老的。”
“高长风死后,我就眼看着他们,老得飞快,那个时候我才相信,小说里的一夜白发,是真的存在的。”
“杭之景,高长风绝对不是意外,我穷尽我的一生,也要把这件事查处个所以然,我不能让他含冤而死。”
杭之景叹了口气:“我其实一直觉得,你喜欢高长风。”
这不是谢镜纯第一次听这句话,上一次是在分手的时候,杭之景生气的时候说的,她还以为他只是怒极随口说的,没想到真是这么想的。
谢镜纯有些无奈:“我要是喜欢他,还有你什么事?我们俩亲梅竹马,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 我当年是真的很喜欢你,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
“那现在呢?”
这个问题打了谢镜纯一个措手不及,她大脑空白了几秒,终是转头看向窗外,装作没听到,另起话题:“对了,前面送去做dna比对的样本出结果了吗?”
杭之景神色淡了几分:“出了。郑书祈确实是郑远山的孩子。郑婉意和郑国强之间,也存在亲子关系。当时单驰在杯底发现的那半枚掌纹,和苏沐秋的比对过了,属于一个人。”
谢镜纯点点头:“那他们的尸检报告呢?”
“那个还要一点时间。不过,据岱林说,郑国强父子体内都发现了含量不低的安眠类药物成分。”
谢镜纯愣住,她听懂了他的意思,苏沐秋没有服用安眠类的药物,她是活生生的,自己选择了自己的死亡方式,拥抱火焰,接受自己的离去。
这该有多痛啊。
谢镜纯轻轻咬着嘴唇,半晌轻声开口:“你说,苏沐秋会不会早就爱上郑国强了?”
杭之景顿了一下,才回答:“这个问题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车子驶出临城收费站的时候,谢镜纯突然道:“你直接送我去机场吧,我刚买了晚些的机票。”
杭之景攥紧方向盘,阴沉着脸:“你头不痛了?”
谢镜纯有些疲惫地摆摆手:“没什么事了,再说我在临城没医保,回燕城做ct还能报销。”
杭之景冷笑:“谢家小姐还差这点钱?”
谢镜纯有些不高兴:“有钱就要浪费吗?”
再说,她在临城一没有住处二没有朋友的,难道要让前男友陪着去医院做检查?检查完再顺手去他家借宿几晚?
杭之景吵不过她,只能如她所愿,将她送去了机场。
他拉着她的小箱子,看着她办理登机牌,看着她办理托运,然后将她送到安检的地方。
就像很多年前,他每次出差,她送他时一样。
在进入安检入口的前一刻,杭之景停下脚步,对身前的谢镜纯说:“你注意安全。”
谢镜纯咧了咧嘴:“我27了,不是7岁,你放心吧。”
“行。”杭之景将她的背包递回到她的手里,“一路平安,落地发条信息,燕城见。”
“好,燕城见。”
……
燕城的夏季,燥热难耐。
昨日淅淅沥沥落了点雨,今日天却像是没下透一般,依旧沉闷得厉害。
“日复一日”咖啡店没什么客人,桑图早早关了门,端着刚榨的西瓜汁,去后院找谢镜纯。
本以为这个鬼天气,谢镜纯会待在空调房里,却没成想这人躺在廊下的摇椅上,右手捏着几份文件,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蒲扇。
她将长发扎成了丸子头,顶在头顶,穿着宽松的短袖短裤,看起来很是放松舒适。
谢镜纯听到声响,抬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瞅了一眼:“没客人?”
桑图“嗯”了一声,将果汁放到她身边,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材料:“长风哥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谢镜纯垂下眼睫,本来不想搭理他,但这天气燥热的让她烦躁,忍不住将手中的文件扔到一旁地上,坐直身体,端起刚拿过来的西瓜汁一饮而尽。
加了冰块的西瓜汁顺着她的食管到达她的胃里,冰冰凉凉的触感好歹让她冷静下来不少。
她烦躁地回答:“没有,翻来覆去还是那些东西,没什么新发现。”
桑图吊儿郎当地坐到一旁的围栏上,靠着旁边的柱子:“我说,你的第六感会不会错了?”
谢镜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又泻了气:“其实不完全是第六感。”她抿了抿唇,“你知道,长风他是被放弃的吗?”
桑图一愣:“什么意思?”
谢镜纯回忆道:“他被砸到之后,很快就被送到了医院,但没多久,就被宣布了脑死亡。是高伯父和高伯母……是我们,放弃了他,按照他生前签署的协议,捐献了他的器官。”
桑图有些不明白:“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谢镜纯无意识地抓着衣服的边缘:“……是救护车到的速度。”
“长风是在回家的路上被砸的,那个时间,路上应该很堵。我事后问过附目击者,他们都说救护车很快就到了,这不应该啊……这些我和杭之景他们都说过,但是他们都说我想多了,可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桑图思考了一下措辞,谨慎开口:“老板,谁杀人,会提前帮他叫救护车啊?而且,有可能路上的车子,道德意识极高,看到救护车,都主动让了路,所以才能那么快的赶到呢?”
谢镜纯不再争辩:“或许吧。”
俩人正说着话的功夫,天空中又下起了雨。这次的雨又快又急,噼里啪啦的打在青石板地面上,开出一朵朵的花。
谢镜纯神色随着雨滴飘回了高中最后一个暑假。
那时杭之景和高长风即将大四实习,为了庆祝她毕业,陪她疯了一整个月,也是那个月,她和杭之景确认了关系,谈起了恋爱。
那时她刚刚成年,担心高长风回家和高伯父高伯母告状,和杭之景商量后决定,先不告诉高长风。
但高长风还是发觉了。
朝夕相处的三个人,是瞒不住秘密的。
那也是个夏天,也是个雨天,他们三人窝在她的家里,一起打着游戏。
窗外的雨声,空调呼哧呼哧吐着冷气的声音,键盘的敲击声。
杭之景中途去补眠,客厅里只剩下她和高长风二人。
一局游戏结束,趁着空隙,高长风突然开口:“你很喜欢之景。”
她吓了一跳,没多想他是如何发觉的,只是笑嘻嘻地承认:“但他更喜欢我。”
那时候,高长风是什么反应来着?他好像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说话。
那时的她在做什么来着?没心没肺的刷手机,还是吃着桌子上高长风为她洗好的水果?总之没注意他的表情。
但这么多年后,在当年的三个好朋友生离死别后,她突然回忆起了那个表情……
当时的高长风应该不止当她是妹妹吧?
后来,高长风去世,她和杭之景分手,时间还在不停的前行,但她的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修补完整。
后来的后来,每到了这个季节的雨天,她都很排斥呆在空调房里,因为这总会让她回忆起,那个美好的午后,美好的年纪,和再也无法聚齐的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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