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六月一日。
通知行政部给孩子在12岁以下的员工发300过节补贴,联系总裁办是否让汤嘉岷去孤儿院送温暖。
听到儿童节,竹青下意识的反应是这样。儿童节,没想到这个节日还能和自己联系上。
“阿尔卑斯哦~”徐湾在一旁笑道。阿尔卑斯棒棒糖是小镇女孩儿们能接触到的“名牌”,它上过电视、路边有它的广告牌,所以一个阿尔卑斯棒棒糖卖五毛,其他棒棒糖只能卖三毛、四毛,请人吃阿尔卑斯棒棒糖是很体面的事情。
“谢谢。”竹青接过,徐湾同样道谢接过。
竹青仔细观察十八岁的周琉月,苹果脸,红扑扑,眼睛带笑,皮肤白嫩,是典型长辈最喜欢的孩子模样。她的美是生机勃勃、令人愉悦的美。等到三十岁的时候,她的脸颊会瘦下来,变得符合那时的审美,下颌清晰、眉眼温柔,是岁月沉淀的美。
两张美丽的脸在竹青的脑子里交叠,温柔地问:“你不喜欢原味吗?”
竹青立刻拆开包装,把棒棒糖塞自己嘴里,“喜欢,最喜欢原味了。”
棒棒糖的味道很好好,香浓、丝滑,和它的广告一样。人对甜味的追求是本能的,控糖控油许多年的人,突然接触到这样浓郁的甜,幸福得眼睛眯起来。
“嘻嘻,你们刚说什么呢?”周琉月和她的朋友顺势坐下来,竹青赶紧看照片把名字对应上,桑丹丹。桑丹丹后来去别的城市发展了,听过一耳朵她把父母接过去住的消息。
“说照片呢,你们看了毕业照没有,刚发下来。”徐湾连忙送上自己的拿在手里的照片,指着周琉月道:“你拍得好漂亮啊!”
“看到了,看到了,你们认识坐在第一排第三个的老师吗?我咋感觉没上过他的课啊?”
“哦,那是常年生病的体育老师。”
“噗嗤……”
“哈哈哈,这个呢,这个呢。”
“音乐老师。”
“这个应该是美术老师了?”
“那是年级主任!”
“我记得我们最后一次上音乐课是高二上学期,有检查呢。”
“就是,刚分科的时候,上的是梁祝赏析,就是这个老师弹的钢琴,真好听啊。”
周琉月、徐湾、桑丹丹,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没营养的话,笑成一团。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抱着篮球从外面进来,被感染得笑起来,“说啥呢!”
这位同学穿着球衣,膀子被晒成黑白两节,浓眉大眼,活脱脱上世纪宣传画里无产阶级工人子弟。
“说照片呢!陈麒,你看你的照片,头发都飞起来了。”周琉月笑着对男生道。
男生拿起照片,满不在意,“啊,照片都发下来了啊,把我拍挺帅啊!”
“自恋!”周琉月笑嗔一声,拉起桑丹丹离开,陈麒的座位就在徐湾的前边。
落后陈麒两步的另一个同学也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放在课桌上的塑封照片怪叫,“哎呀呀,没把我的英姿拍出来,我当时比个了耶,怎么现在没有了?摄影师给我吃啦!”
竹青看看照片,后面这位同学叫陈磊,他妈妈在菜市场开了一家杂货店,后来自己再回家乡的时候,杂货店改成了小超市,由他经营。竹青记得他发胖脱发的样子,窝在收银台后面打游戏。
“人家都是拍很多张,选最好的那样张。”陈麒解释。
“我的耶不好吗?耶耶耶!”
“耶你个头!”
两个男生打闹着转过去了,竹青还在想,陈麒是谁?实在想不起来。
竹青从第一排开始回想,每一个同学都有或深或浅的印象,即便不深刻,也知道她大概是在老家还是在外地,陈麒却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高中毕业再也没有交集,同学会没人提起他,百年校庆他没回来,连道听途说的传闻都没有,实在有些奇怪。
陈麒,竹青在草稿纸上下意识写下这个名字,圈起来,然后反应过来,划掉、涂黑。
别想这些,先应对高考。
竹青的目光在教室内逡巡一圈,课桌是单人单桌,但两张并排摆在一起,最里面一组最后一排靠窗边的桌子却只有一张,那是汤嘉岷的位置。现在这张桌子上堆满了试卷和废旧书本,但同学们对这张桌子主人的崇拜丝毫不减。
保送,4月份就没来上学了,多么厉害、多么潇洒。听说要不是他以前在国外读书,高二的时候就能保送,那他岂不是没成年就要去上大学,这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天才人物呢!
太厉害了!竹青记得之前帮爸爸看店的时候听一中的家属八卦,抱怨汤校长以权谋私,把一个不知根底的人安排到一班,生怕坏了一班的学习氛围。现在可没人这么说了,全都夸汤校长英明,把这么个大宝贝搂到一中来,大大给一中长脸!
这样的天才,还是国外长大的,人家都什么高中都能上好大学,但因为汤校长,他偏偏读了一中,这就是汤校长的功劳、一中的功劳!
汤嘉岷有天才光环加身,即便是骑机车也能被接受了。机车,不是小镇常见的破拖车,是酷酷的赛车,是和它主人一样与小镇画风格格不入的另一个世界。
汤嘉岷被保送之后,一中门口拉了横幅,还做了一面墙的海报,生怕全镇、全县还有谁不知道一中出了保送的天才。每天从校门口进出的竹青,能清晰回忆起当年那种羡慕、钦佩、向往之情。
钦佩之心,如今依旧不减。
竹青的视线绕回来,轻拍自己的脸颊,思维怎么又绕到汤嘉岷身上了。克制,克制,高考最重要。
又做了一下午的题,最后几天,老师对同学们的要求是听得进就听,听不进就算了,按自己的节奏来,愿意做题的做题,愿意睡觉的睡觉。当然,一班是没有人睡觉的,站在讲台上望过去,只有高高的书堆和黑乎乎的后脑勺,人人都在埋头做题。有几个想读英语、古文的会走到走廊上,小小声念。
原来做题这么累啊,怪不得人人都为高考生让路。坐了一下午的竹青,感觉自己骨头都酸了,站起来伸懒腰,脖子咔咔响。
徐湾一把拉竹青坐下,凑近小声道:“你那个来了。”
“嗯?”竹青没听清。
“那个!”徐湾眼神往下扫,竹青感受了一下,糟,做题太投入,居然没发现,“弄脏裤子了?”
“小声点,你小声点。”徐湾做贼似的左右看看,月经这件事在花季少女心里是隐秘的、害羞的、不能宣之于口的。
竹青老流氓没这意识,问,“你帮我去小卖部……”
还没说完,徐湾已经捂住她的嘴,从桌洞里掏出东西赛到她的裤兜里,如同传递机密情报一样。
好吧,这事儿在此时的高中生心里,机密程度如此高。
“可你怎么出去啊。”徐湾苦恼,“我住校,也没带书包,你走读的,怎么连书包都不带!”
讲讲道理,她爸今早起来单方面决定晚上来接她回家,不知道是不是被刘妈的科普吓到了,现在她爸连端碗都怕她费力气。自己又是上辈子思维,几本书抱着就走了,要啥书包。
“我拿本书挡着吧。”竹青只能妥协,其实她觉得不挡也没关系。
“不行,太刻意了,让人发现了怎么办?”徐湾非常着急,这是天大的事!“刘妈叫我们女生单独讲课的时候就说过,太紧张了那个会提前或缩后,小叶子,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啊。”
竹青:……
不用竹青回答,徐湾已经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好办法:“你别害怕,在教室等我,我去宿舍给你拿外套,你把外套系在腰上,别人就看不出来了。”
“那你吃饭怎么办?”高三最后一节课到晚自习第一节课之间,只有45分钟。住校生要在这四十五分钟之内排队吃饭、排队洗碗、排队提热水,一中人非常多,排队时间很长。
“用我的。”
“呃!”徐湾吓得打嗝,已经打过下课铃了,同学们都飞奔去了食堂,没想到身边还有别的声音。
竹青抬头,是侧前方的陈麒递过来一件春秋校服外套,看样子应该是一直放在教室没穿的。看竹青不说话,陈麒直接把衣服丢过来:“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竹青看看这两前后桌,他俩的思路倒是对上号了。“我只是来月经了,不是杀/人了,谢谢你们一个安慰我别怕,一个安慰我会保密。”
陈麒一下红脸转过去,几步跑出教室,徐湾低声惊叫:“不许说,不许说!你吓死人了!”
行吧,行吧,零九年的小镇生活。
徐湾最后叮嘱:“我去食堂打饭占位置,你去槐花树下第二个窗口找我哈。”说完又不放心的从兜里掏出一包手帕纸,这种一小包一小包的纸张,在此时的小镇上也是轻奢物品。
竹青心想,怪不得她那么受学生欢迎,徐湾是一位温柔、耐心、细致,具有超绝共情能力的好姑娘。
竹青把陈麒同学的校服外套系在腰上,体面处理了这件事。
微风轻拂,食堂外将谢未谢的槐花洒落一地白色花瓣,纷纷扬扬,浪漫唯美。竹青正对着窗口坐着,她面前是一个满满的餐盘,徐湾把两人的菜都打在同一个餐盘里,避免竹青二次排队。
竹青没注意这些“童年记忆”,她只看到不该出现在校园里的汤嘉岷,从漫天的槐花雨中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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